意识是被刺骨的寒意强行拽回的。
不知过了多久。
额角被冷风一激，激起一阵寒战。
咖啡在脸上、脖颈凝结成冰硬的、散发着酸苦气味的壳。
屈辱和绝望被暂时冻结，只剩下巨大空洞的麻木。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磷火，在深沉的黑暗里一闪而过。
苏晚僵硬地松开紧握扶手的手指，麻木刺痛。
她胡乱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脸上的污迹，却只是将狼狈涂抹得更加不堪。
冰冷粘腻的感觉催逼着她。
她抱起桌上廉价的笔记本电脑，像抓住最后的浮木，踉跄着站起身。
椅腿刮擦地面的声音，引来角落里短暂的一瞥，又迅速移开。
没有告别，没有言语。
她低着头，湿发黏在额头，一步步踩着脚下粘腻的水渍，走向门口。
鞋跟敲击在冰冷的瓷砖上，声音沉闷，如同丧钟。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狂暴的暴雨迎面砸来！
风！
狂暴！
雨！
疯狂！
白光撕开夜幕，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轰——咔！”
她被巨大的声浪和气浪撞得后退一步，狠狠撞在玻璃门上。
冷风像无数冰刀，穿透湿透的单衣，疯狂掠夺着仅存的热量。
雨水鞭打着脸颊，瞬间麻木。
怀里的电脑保护壳凝结出水珠。
无处可去。
陈曼丽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可身后的办公室，己是令人窒息的坟墓。
牙齿咯咯打颤。
身体被暴雨彻底浇透，方才的湿冷被更彻底的酷寒覆盖。
雨水的冰冷冲刷着脸颊残留的咖啡渍。
走！
哪怕在街头！
她抱紧电脑，埋着头，猛地冲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钢针般密集的雨点疯狂扎刺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
眼睛被雨水打得生疼。
单衣瞬间如同浸透冰水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吸走最后一丝暖意。
狂风毫无章法地撕扯，好几次险些将她掀翻。
每一步踏入冰冷的水坑，泥污涌灌入鞋内，发出“咕叽”的声响。
世界白茫茫一片，街道扭曲变形。
凭着记忆和模糊的视线，她跌跌撞撞地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林氏集团总部大厦跋涉。
那是雨夜里唯一的光。
几乎耗尽全力，她才冲过马路，一头撞进林氏大厦宏伟旋转门外的檐廊下。
剧烈地喘息着，肺叶火烧火燎。
雨水顺着发梢衣角疯狂滴落。
身体因寒冷和虚弱筛糠般颤抖。
靠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大口喘气，眼前一片空白茫然。
不能停留。
这里的奢华令人局促。
去洗手间。
找个角落……或者，只是躲一躲。
她需要一个能拯救电脑数据的地方。
支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她推开通往内部走廊的玻璃门。
与大厅不同，核心区的走廊空旷死寂，光洁如镜的地面反射着水晶灯冰冷的光。
她抱着冰冷的电脑，一步一个湿脚印，如同闯入巨人国度的蝼蚁，在巨大空间中艰难挪动。
湿滑的鞋子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湿衣沉重下坠。
寒意刺骨。
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意识因寒冷疲惫即将涣散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平静，却如山岳般不容置疑的男声：“……睿科那份预案，逻辑链条断裂，架构松散，创新点虚浮。
研发预算水分巨大。
打回重做！
一周内拿出核心价值，否则合作资格作废。
别浪费彼此时间。”
甲方林氏！
那是她耗尽心血的、被陈曼丽反复蹂躏的核心项目！
就在这样一个暴雨夜，被这冰冷的声音，如同垃圾般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深海巨兽，将她吞噬！
脚下猛地一软。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惊雷的脆响！
她用来备份数据的备用数据线接口，从半滑落的电脑保护壳边缘脱手，首首坠落！
重重砸在坚硬冰凉的黑曜石般的大理石地面上！
“不——！”
一声凄厉短促的低吼冲出喉咙！
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惊恐地扑跌下去，狼狈跪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冰凉的水渍瞬间渗入裤子。
双手在光滑地面上颤抖着急切摸索。
终于摸到冰冷的短线——接口处，细小的塑料头连着金属的部位，断成两截！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没顶。
就在崩溃边缘，一股极其清冷、带着木质幽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入鼻端。
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撞到了一扇极其厚重、雕着繁复花纹的深红色实木大门。
门牌：总裁专用休息室。
而她刚才的扑撞……竟然让那扇紧闭的重门，向内弹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那股清冷的雪松混合着极淡烟草的昂贵气息，瞬间浓郁地从门缝中弥漫出来。
几乎是同时，那个低沉、冷静得如同精密仪器的声音，穿透了门缝，清晰地落入耳中：“……上午提到的，睿科内部恶意侵占设计成果、压榨核心设计师的案例，查得如何？
那个被抢稿、一首被压着的UI设计师……”声音停顿，带着掌控者的平淡追索：“她叫什么名字。”
UI设计师……恶意压稿……被抢稿……核心设计师……心脏如同被丢进滚油！
疯狂擂动！
前所未有的猜想，带着灼热的火焰瞬间燎原！
鬼使神差地。
被那威严沉静的声音牵引，被门缝里泄露的暖光和气息蛊惑。
她伸出了那只沾满雨水、污渍和尘埃的、冰冷颤抖的手。
指尖轻轻抵在那扇沉重无比的门上。
吱呀——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那道缝隙，无声地扩大了。
足够容纳一人进入。
如同一只被无形命运之手操控的破败风筝，苏晚抱着冰冷的电脑和断掉的数据线，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跌撞着——闯进了那片未知的光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