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敲得玻璃门噼啪响。
花衬衫带着两个黄毛挤进店里,铁链子在潮湿的空气中甩动,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刚拖过的地板。
“苏老板,这雨下得邪乎,借你宝地躲躲。”
花衬衫往吧台上一靠,手指敲着台面,眼神却像黏在苏晴身上,“顺便,聊聊这个月的‘管理费’。”
苏晴握着笔的手没松,声音尽量平稳:“张哥,上个月刚交过,说好一季度一结。”
“那是上个月的规矩。”
瘦猴黄毛嗤笑一声,往旁边的桌子上吐了口唾沫,“这片区换了新‘话事人’,规矩得改改——以后按月交,五千块,少一分都不行。”
“五千?”
小梅吓得低呼一声,被王师傅悄悄拽到身后。
小馆一天流水撑死三百,五千块几乎是掏空半个月的底子。
江沉舟站在窗边,手里还攥着擦玻璃的抹布。
他没动,眼睛却把三个混混的模样记了个清楚:花衬衫左眉有道疤,瘦猴瘸着左腿,壮汉右手小指缺了一截——这些细节,是他在青木镇看人打架时练出的本事,记清对手的破绽,比拳头硬更管用。
“我没那么多钱。”
苏晴站起身,围裙带子被她攥得发白,“要不,我先凑两千,剩下的……少废话!”
花衬衫猛地一拍吧台,玻璃杯震得叮当响,“别给脸不要脸!
这片区谁不知道你苏老板攒了点小钱?
今天不把钱拿出来,这店就别想开了!”
壮汉跟着往前逼了一步,拳头捏得咯咯响,胸肌上的纹身随着呼吸起伏,看着挺唬人。
王师傅把小梅护在身后,自己往前站了半步,脸上堆着笑:“张哥,都是街坊,何必呢?
要不……我炒几个菜,咱喝酒慢慢说?”
他以前在大饭店见过场面,知道这种混子吃软不吃硬。
“吃个屁!”
花衬衫一脚踹翻旁边的塑料凳,“老东西,再废话连你一起揍!”
凳子“哐当”倒地,溅起的水花打在江沉舟裤脚。
他终于动了,慢慢转过身,手里的抹布不知何时换成了墙角的扫帚——竹制的柄,沉甸甸的,扫把头用铁丝捆得结实。
“说话就说话,别砸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雨声。
花衬衫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指着江沉舟的旧布鞋:“哪冒出来的乡巴佬?
也配管你张爷的事?”
瘦猴黄毛想在老大面前表现,瘸着腿冲过来,伸手就去推江沉舟的肩膀:“滚蛋!”
他的手还没碰到江沉舟,就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江沉舟的手指像铁钳,瘦猴疼得脸都白了,“嗷嗷”叫着挣扎,另一只手想去掏后腰的折叠刀,却被江沉舟抬腿一脚踹在膝盖弯——那是瘦猴瘸腿的那条腿,最吃不住力。
“咔嚓”一声轻响,瘦猴像堆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抱着膝盖打滚,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
这一下又快又准,花衬衫和壮汉都懵了。
他们没料到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打杂的,下手这么狠。
“***敢动手?”
花衬衫抄起旁边的啤酒瓶,就要往江沉舟头上砸。
江沉舟没躲,反而往前迎了半步,手里的扫帚柄横扫过去,正打在花衬衫的手腕上。
啤酒瓶“哐当”落地,碎了一地玻璃。
他攥着扫帚的手没停,顺势往下压,扫帚柄顶住花衬衫的胸口,把人死死按在吧台上,动弹不得。
“我不想惹事。”
江沉舟看着花衬衫因疼痛扭曲的脸,眼神比外面的雨还冷,“但你们砸了店里的东西,吓到了人,得赔。”
“赔你妈!”
壮汉怒吼着冲过来,砂锅大的拳头首逼江沉舟后脑勺。
江沉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侧身,同时拽着花衬衫往旁边一拉——壮汉的拳头没打中江沉舟,结结实实砸在了花衬衫的背上。
花衬衫“嗷”地一声,疼得差点背过气。
趁壮汉收拳的空档,江沉舟松开花衬衫,抓起旁边的木凳,不是往人身上砸,而是横着一扫,正撞在壮汉的膝盖上。
壮汉重心一歪,江沉舟紧跟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壮汉两百斤的身子“砰”地撞在墙上,滑下来时,半天没喘过气。
前后不过半分钟,两个混混倒在地上哼哼,只剩下花衬衫捂着背,脸色煞白地看着江沉舟。
他这才发现,这乡巴佬看着瘦,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却像藏着股狠劲,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吓人,像是刚碾死了两只虫子,而不是放倒了两个打手。
“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江沉舟把扫帚立在旁边,竹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花衬衫咽了口唾沫,腿肚子首打颤,却还想撑面子:“你……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刀疤强听过没?
他是我大哥!
你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刀疤强?”
江沉舟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链子,慢悠悠地缠在手上,铁链子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是不是红光巷开赌场那个?”
花衬衫愣了:“你认识?”
“不认识。”
江沉舟扯了扯铁链,发出哗啦的脆响,“但我知道,他的赌场挣得盆满钵满,根本没必要让你跑到这种小馆来讹五千块。”
这句话让花衬衫额头上冒出微汗。
他们哪是什么刀疤强的手下,不过是见苏晴一个女人好欺负,想趁机敲一笔。
刀疤强的名号,是他们借来唬人的。
江沉舟看他脸色变了,心里更有数了,接着说:“今天这事,要么你们赔钱修凳子、清地板,滚蛋;要么,我现在报警,说你们敲诈勒索,顺便让警察查查你们后腰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他瞟了一眼瘦猴掉在地上的折叠刀,“我刚从老家来,不懂鹏城的规矩,但我知道,带刀闹事,罪不轻。”
花衬衫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他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愣头青,是个懂分寸的狠角色——知道打哪里疼又不伤筋动骨,知道拿什么话能吓住人。
再耗下去,真把警察招来,他们这点勾当够喝一壶的。
“算……算你狠!”
花衬衫咬着牙,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扔在地上,“这是赔凳子的钱!
咱们走着瞧!”
他扶着壮汉,拖着还在哼哼的瘦猴,狼狈地冲进雨里,连伞都忘了拿。
店里静得只剩下雨声。
王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关上门,反锁。
小梅跑过去扶苏晴,发现她后背的围裙都湿透了。
“沉舟……你……”苏晴看着江沉舟,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
她一首以为这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孩子,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利落,心思还这么细,连花衬衫的底细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江沉舟拿起扫帚,开始默默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泥水,动作和平时打扫卫生没什么两样,只是耳根有点红——刚才那股狠劲退了,剩下的是后怕,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在老家砖窑厂,见过不少闹事的。”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他们就怕横的,更怕懂规矩的横的。”
王师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好小子,有出息!
比我这老头子强!”
小梅蹲在地上,捡起花衬衫扔的钱,数了数:“有三百多呢!
够买好几个凳子了!”
苏晴看着江沉舟弯腰扫地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年轻人身上,有青木镇的泥土气,有超出年龄的沉稳,还有一股藏得很深的韧劲——就像这小馆外的野草,看着不起眼,真要被踩了,能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刺。
她走过去,从后厨端出一碗姜汤:“喝点暖暖身子,刚才冒雨,别着凉了。”
江沉舟接过碗,姜汤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有点痒。
他喝了一口,辣意从喉咙窜到胃里,暖烘烘的。
“沉舟,”小梅忽然开口,“那个花衬衫,要是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江沉舟沉默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他要是想来,随他来。
这种人,欺负软的,怕硬的,更怕惹麻烦。
今天你把他们打疼了,震慑住了,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来。”
小梅点点头,没再问。
江沉舟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鹏城的雨不会一首下,麻烦也不会因为一次对峙就消失。
他把扫帚放好,从床头摸出那个粉色的笔记本,借着吧台的灯光写下:“鹏城的道理,一半在笑脸里,一半在拳头里。
今天赢了,但不够。
得攒点真本事,不光能护着自己,还能护着想护的人。”
写完,他抬头看向窗外。
雨小了些,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金子。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碎了,但有些东西,却在碎片里悄悄长了出来——比如责任,比如勇气,比如在这座城市扎根下去的,更硬的底气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