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靠在轰鸣的发电机外壳上,柴油味和废热成了他此刻最安心的气息。
稳定灯光下的气象站主控室,不再是他冻醒时的绝望冰棺,而是一个勉强称得上“庇护所”的地方。
温室里的暖气片持续散发着微温,那几盆埋着土豆块的“土壤”是他目光最常停留的焦点,仿佛能从保温棉的缝隙里看到生命的萌动。
孤独像外面无边的风雪,无声地侵蚀。
他摸索着,从防寒服内袋掏出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在最初柜子里找到的老式无线电。
之前是废铁,现在,它有了心跳(电力)。
一丝期待混杂着莫名的恐惧攥紧心脏。
打开电源开关。
沙沙沙——!
单调、永恒的白噪音如同死寂世界的背景音,瞬间充斥了控制室。
他转动调频旋钮,缓慢,仔细。
沙沙……沙沙……偶尔夹杂着意义不明的电流爆音……死寂。
只有永恒的电磁噪音,如同宇宙冰冷的呼吸。
一天,两天……他习惯了。
每天固定时间,忍受着发电机的轰鸣和柴油味,像个固执的守墓人,在无边的电磁坟墓里徒劳地打捞着同类的回音。
希望被沙沙声一遍遍冲刷,变得稀薄而麻木。
也许,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这个念头像冰水,浇在刚刚燃起一点暖意的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手指习惯性地又一次扫过某个波段时——滋啦……滋啦啦……!!!
一阵异常强烈的电流干扰音陡然炸响!
陈墨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僵住!
心脏骤停,随即疯狂擂动!
血液冲上头顶!
他屏住呼吸,身体前倾,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扬声器格栅上,手指纹丝不动地按着旋钮,生怕一丝颤抖就会让那可能的奇迹溜走。
滋啦……咔……咔……干扰音的浪潮中,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顽强地挤了出来: “……呼……任何……能听到的……幸存者……这里是……北……方堡垒……”人声!
清晰的人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陈墨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哽咽冲出口。
几个月!
几个月的孤独、恐惧、在生死线上的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重量!
不是一个人!
还有同类!
有组织!
“……重复……这里是……北方堡垒幸存者基地……位于……北纬……坐标……” 声音虽然模糊,断断续续,但关键信息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他心头的阴霾!
“……我们提供庇护……食物……药品……抵抗……雪鬼……”北方!
基地!
活人!
希望!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几乎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有救了!
只要去到那里……“……但是……” 那个微弱的声音陡然一转,声调沉了下去,透出一种浸透骨髓的沉重和……恐惧?
陈墨狂跳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冻结了刚刚升腾的热血。
“警告……所有……幸存者……雪鬼……正在……进化……”进化?!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陈墨的脑海!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它们……适应……更强……更……快……出现……变异体……有组织……攻击……”变异体?
有组织?!
陈墨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眼前闪过雪鬼那覆盖白毛的狰狞躯体,那裂开的口器……它们……还能变得更强?
更可怕?
甚至……有组织?!
滋啦啦啦——!!!!
信号在这里陡然变成一阵狂暴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噪音!
像无数厉鬼在电波中尖啸!
瞬间淹没了那个微弱的人声!
只剩下震耳欲聋、永无止境的沙沙沙沙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绝望中的幻听。
陈墨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如同被那最后的警告冻结成了冰雕。
控制室里,只有发电机单调而巨大的轰鸣,此刻听起来却像丧钟。
温暖的光线照着温室里那几盆毫无动静的“土壤”。
他刚刚升起的、通往北方堡垒的希望,此刻却被一层更浓重、更冰冷的阴影死死笼罩。
那沙沙的白噪音,如同进化中雪鬼的脚步声,正从无垠的冰原深处,步步逼近。
北方堡垒……是救赎之地?
还是……下一个更恐怖的狩猎场?
他好不容易在废墟中点燃的这点微光,能否照亮通往北方的、己然布满进化阴影的血路?
温度计的红线,凝固在零下二十度。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