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雨总带着股咸涩味。
林砚之站在淡水河边的老洋房前,看爬满墙壁的九重葛被雨水洗得发亮。
门环上的铜锈里还嵌着片海棠花瓣,像是谁多年前不小心遗落的。
“林小姐请进。”
管家接过她手里的伞,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老先生等您很久了。”
客厅的紫檀木架上摆着排相框,最中间那张正是琉璃厂书摊找到的合影。
穿西装的老人坐在藤椅里,鬓角的白发在夕阳里泛着银光,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红绸包。
“这是曼卿当年送我的定情物。”
老人解开绸布,里面是半枚海棠花银戒指,断口处还留着齿痕,“她说等抗战胜利,就用这戒指换真正的婚戒。”
林砚之从包里取出父亲那枚戒指,两个半环拼在一起,正好组成朵完整的海棠。
老人的手抖得厉害,指腹抚过戒指内侧的“苏”字,忽然老泪纵横。
“民国三十八年我去台湾接她,可码头乱成一团。”
他望着窗外的雨帘,声音像被水泡过,“等我再回去找,她住的巷子己经被炸平了。”
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
林砚之忽然注意到书架上的《宋词选》里夹着张药方,钢笔字写着“苏曼卿,肺痨晚期”。
落款日期是民国三十六年,正是父亲说“苏姑娘失踪”的那年。
“我爹到死都不知道……他知道。”
老人从抽屉里取出封信,信封上盖着重庆的邮戳,“这是曼卿临终前托人寄给我的,去年才从老宅的房梁上找到。”
信纸上的字迹己经洇开,可“勿念”两个字仍清晰如昨。
林砚之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翻烂的《重庆地名录》,某页折角处写着“仁爱医院”,旁边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
“她让我好好活着,说有人会替她看遍世间海棠。”
老人望着相框里的少女,“可我总觉得,她还在哪个地方等我,就像当年在北平的槐树下那样。”
暮色漫进窗棂时,林砚之在相册最后一页发现张处方笺。
钢笔写的“林明远”三个字旁,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滴泪痕般的墨迹。
日期正是母亲说父亲去重庆出差的那年。
雨停时,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
林砚之站在院子里,看老人把两枚戒指放在海棠花盆里。
湿润的泥土吞没银辉的瞬间,她忽然明白父亲为何总在槐花开时独自坐在天井里——有些归期,从来不是用脚步丈量的。
夜风送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惊起檐下的鸽子。
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林砚之仿佛看见穿红棉袄的少女站在巷口,正对着穿军装的青年挥手,鬓角别着的海棠花在风里轻轻摇晃。
林砚之眼眶湿润,转身与老人告别。
离开老洋房,她漫步在淡水河畔。
月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
她想起父亲那些沉默又深情的过往,心中满是感慨。
回到家,林砚之坐在父亲书房,抚摸着那本《重庆地名录》。
她决定去重庆,去探寻那段被岁月尘封的故事。
几天后,林砚之踏上了前往重庆的飞机。
站在仁爱医院旧址前,她仿佛能看到当年苏曼卿在这里与病魔抗争的模样。
在医院附近的旧书店,她偶然发现一本旧日记,上面记录着苏曼卿生命最后时光的点滴。
日记末尾写着:“愿他余生平安喜乐,愿海棠年年盛开。”
林砚之将日记小心收起,她知道,那些逝去的爱从未消散,它们化作海棠花,绽放在每一个思念的瞬间。
而她,会带着这份爱,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