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炫目的白光。
十二盏无影灯,像十二轮毫无温度的月亮,死死钉在手术室惨白的天花板上,将下方的一切都曝露在刺目的强光里,不留一丝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那浓烈到呛人的气味,混合着某种金属器具的冷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身体被厚重的绿色无菌布覆盖着,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座山,西肢却诡异地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仿佛早己脱离躯壳而去。
只有胸口深处,传来一阵阵遥远、沉闷、被厚布层层包裹后的钝痛,一下,又一下,固执地提醒着林晚晚,她还残存着一点意识,一点微弱的、被遗忘在死亡边缘的意识。
她想动一动手指,哪怕只是弯曲一下指节,证明这具躯壳还属于自己。
然而所有的神经信号石沉大海,肌肉骨骼仿佛被无形的冰层冻结,牢牢焊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能感知到的,只有那彻骨的寒意,正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丝丝缕缕地向上渗透,贪婪地吞噬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温度。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几道刻意压低的、却无比熟悉的嗓音,穿透了麻醉剂制造的重重迷雾,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残存的听觉神经。
“……眼角膜,给苏晴。”
一个男声,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是那个主刀医生。
“她的角膜状况符合移植条件,配型也成功了。
文件,沈先生己经签好。”
“嗯,签了。”
另一个男声响起,低沉悦耳,曾无数次在她耳边低语着爱语与承诺,此刻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和算计,“心脏……确认给我母亲?
她的心衰……匹配度极高,成功率预估在八成以上。”
医生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在讨论一件货物的交割,“手术方案确认无误,术后,她将死于无法预料的‘突发性血管栓塞’。
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
“好。”
那个男声——沈浩的声音,透出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林晚晚这蠢女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的版权,还有那几份还没公开的核心设计稿,等这边结束,立刻去工作室处理干净。”
“浩哥放心,”一个娇柔甜腻的女声插了进来,是苏晴!
那声音里浸满了贪婪的兴奋,像毒蛇吐信,“钥匙我早就配好了。
她电脑密码我也知道。
等‘意外’一公布,她的东西,就全是我们的了!
想想她那几份秋冬高定系列的设计稿,啧啧……够我们吃好几年的了!”
“哼,算她还有点用。”
沈浩的冷笑像冰锥,狠狠凿进林晚晚的灵魂深处。
轰隆!
意识深处仿佛有火山猛烈爆发,滚烫的岩浆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愤怒、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剧痛、以及那灭顶的冰冷绝望,轰然炸开!
她想嘶吼,想质问,想用尽最后力气掀翻这手术台,将那些毒蛇的嘴脸撕个粉碎!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冰水。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最微弱的***都被锁死在喉咙深处。
身体依旧是一具无知无觉的躯壳,沉重地躺在砧板上,任由宰割。
只有那胸腔里残存的心跳,在巨大的悲愤冲击下,疯狂地、徒劳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望地擂鼓。
眼角膜……给苏晴?
心脏……给沈浩的母亲?
她的死亡,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一场用她的血肉和才华,为他们铺就锦绣前程的、肮脏血腥的献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浩的甜言蜜语,苏晴那“掏心掏肺”的闺蜜情谊,那些看似无微不至的“照顾”……全都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
全都是为了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她的才华,她的生命,她的爱情,她的友情……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两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当成垫脚石,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焚尽了所有虚弱的意识,只留下最纯粹、最暴烈的毁灭欲望。
那火焰在冰冷的躯壳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灵魂都焚烧殆尽!
沈浩!
苏晴!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林晚晚,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把你们加诸于我的一切,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们!
让你们也尝尝坠入地狱的滋味!
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绝望中腐烂!
这刻骨的诅咒,带着泣血的怨毒,成为她沉入彻底黑暗前,脑海中唯一轰响的绝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