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七年,浙东双屿港的晨雾还没散,汪直蹲在码头的青石板上,看着老渔民阿福把最后一张渔网拖上岸。
网是破的,边角还挂着几缕褐色的海藻,阿福的儿子阿海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眼神直勾勾盯着远处海平面——那里偶尔会掠过三桅商船的帆影,像极了他们再也摸不到的鱼群。
“直哥,今日还去府城递禀帖吗?”
阿海的声音发颤。
三天前,汪直带着沿海百来户渔民的联名信,想求知府松一松海禁,哪怕只许近海捕鱼,也够他们活口。
可衙门的差役连门都没让他进,还甩了句“刁民通倭,再闹就锁了你”。
汪直捏了捏怀里的禀帖,纸角已被汗水浸得发皱。
他本不是渔民,祖上做过船贸,幼时听父亲说过,永乐年间的船能开到暹罗、满剌加,船里装的不是违禁的私货,是官府盖了印的丝绸、瓷器。
那时他就想,海不该是死的,禁海禁的不是倭寇,是沿海人的活路。
“去。”
他站起身,把禀帖往怀里塞了塞,“总得有人跟官老爷说句实话。”
府城的大门还是那样威严,红漆斑驳,门楼上“镇海”两个字被雨水冲得发暗。
汪直这次没走正门,绕到侧门的茶摊,想等知府出门时拦轿。
茶摊老板见了他就摇头:“后生,别傻了。
昨儿巡检司刚抓了两个往吕宋运糖的,说是‘通倭’,现还关在大牢里呢。”
“他们只是运糖。”
汪直攥紧了拳头。
“可海禁律上没写运糖不算通倭啊。”
老板压低声音,“听说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正借着‘查私’的由头,把沿海的好船都扣了,要么交钱赎,要么就充公——你这禀帖,递上去也是给人家添笑柄。”
汪直没说话,攥着禀帖的手却松了些。
他想起去年冬天,隔壁村的老郑,就因为偷偷驾着小渔船去外海捞了几筐鱼,被巡检司的人追上,船凿沉了,人也没回来。
那时他还觉得,是老郑运气不好,没碰到清官。
可现在,茶摊老板的话像根针,扎破了他心里那点“总有清官”的念想。
等了三个时辰,知府的轿子没等来,倒等来两个差役。
他们盯着汪直看了两眼,上来就搜身,禀帖被搜了出来,差役看都没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还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