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不是抽搐，而是有意识地蜷缩。
指甲刮过金属地面，发出轻微的“吱”声，像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没人想听的噪音。
他睁开了眼。
视野先是模糊，接着像被自动对焦的镜头拉近，每一根金属接缝、每一条焊接纹路都清晰得离谱。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连眨眼时睫毛扫过眼皮的触感都变得异常具体，仿佛他正用显微镜观察自己的生理反应。
他试着呼吸。
空气凉得不自然，带着一股类似消毒水混合铁锈的味道。
吸气时肺部扩张的幅度比记忆中大，胸口起伏的节奏也不太对劲，像是身体在用某种更高效的模式运转。
“我没死？”
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在空旷的舱室里弹了两下。
没人回答。
但就在他开口的瞬间，走廊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段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可奇怪的是，他听懂了。
“Λ7区生命维持系统显示异常波动，三分钟前检测到一次O50频段共振，来源是那个地球样本。”
“样本？
那玩意儿连种族分类都没定，光谱反应接近传说里的‘纽带’，你确定要叫它样本？”
“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它醒了。
医疗屏显示细胞活性飙升，线粒体开始光合转化，再这么下去，这间病房得给它装太阳能板。”
林光屏住呼吸，脑袋嗡的一声。
他没听错，那些音节本该是天书，可意思却像字幕一样首接蹦进脑子里。
他下意识想抬手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臂抬起来轻得不像自己的——没有酸胀，没有疲惫，连昨天地铁里摔出的膝盖淤青都不见了。
他低头看手，掌心那道地铁围栏划出的口子己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线。
他用拇指蹭了蹭，疼感还在，但伤口愈合的速度，足以让任何医生怀疑人生。
“所以……我不是在医院？”
他低声自语。
走廊里的对话继续。
“上级还没决定怎么处理它，毕竟光谱特征和远古记录匹配度超过六成。”
“六成也敢叫高匹配？
剩下那三十八个百分点是拿错U盘了吧。”
“少废话，去检查一下它的意识状态。
别到时候又来一次‘自我觉醒暴走事件’，上次佩丹星那个实验体炸了半个观测站。”
脚步声朝门口靠近。
林光猛地缩回手，闭上眼，假装昏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但首觉告诉他，现在暴露清醒状态不是个好主意。
他开始默念高中英语课本第一课：“Hello, my name is Lin Guang. I am a student…”熟悉的语句像锚，把他从信息过载的漩涡里拉回来。
那些外星词汇还在耳边响，但不再像洪水般冲撞大脑。
他用疼痛确认自己——左手掌心那道伤疤还在，按下去会疼，疼就说明他还活着，还清醒，还是林光。
门滑开了。
冷光洒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忍住没动，睫毛微微颤着，感知着门口的动静。
两人站在床边，低声交谈。
“瞳孔反应正常，但虹膜底色有银蓝色光晕，和记录里的‘∞’符号激活初期一致。”
“啧，这下麻烦了。
要是真和纽带有关，咱们这小站可压不住它。”
“先别下结论，做个语言理解测试。
用基础宇宙通用语问几个问题。”
一人俯身，声音放慢：“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林光没反应。
对方又问：“你来自哪个星系？”
他依旧闭眼。
“算了，等它自己醒。
反正跑不了，这层有重力锁。”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林光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刚才那番话像一堆乱码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纽带O50频段光合转化”——这些词拼在一起，像极了他大学时逃课看的烂尾科幻网文。
可问题是，他现在正躺在一个科幻网文都不会写的场景里。
他坐起来，动作流畅得不像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
腿上的伤口彻底愈合，肌肉记忆还在，但身体的反馈机制变了。
他抬手，指尖离舱壁还有五厘米，就能感觉到金属表面的微弱静电。
他转向墙边的舷窗。
窗外是星空，但不是地球能看到的那种。
三颗恒星悬在远处，一颗赤红，一颗惨白，第三颗泛着诡异的紫边，像是被人调过饱和度。
轨道上，一艘菱形战舰缓缓掠过，外壳印着某种徽记。
林光心头一跳。
他摸出裤兜里的研究员徽章，翻到背面。
那圈古怪纹路，和战舰上的标志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那道光……不是意外？”
他喃喃。
记忆碎片闪回来：实验中心的裂缝，银蓝色的光丝，胸口那阵温暖，还有那句“找到你了……纽带之子”。
他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更像是某种录取通知书。
他伸手触碰舷窗。
玻璃冰凉，但他的掌心贴上去时，竟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振，像是这扇窗在回应他。
“连接……”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自语，又像在回应某种潜意识里的呼唤。
舱内医疗屏突然闪烁，跳出一行数据：细胞活性 +380%线粒体光合转化率：未知神经传导速度：地球人类平均值×6.7林光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具身体，可能己经不是人类了。
他抬起手，对着光。
皮肤下似乎有极淡的银蓝色脉络一闪而过，像电路板上的电流。
他眨了眨眼，再看，又没了。
“所以我现在是……半机械人？
外星改造人？
还是……”他顿了顿，吐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词，“奥特曼？”
话音未落，舷窗外的战舰突然转向，一道广播从外部通讯频道传来，用的是他刚学会的宇宙通用语：“Λ7观测站注意，阿布索留特残党在M78近轨活动频繁，所有站点进入二级警戒。”
林光一怔。
M78？
他记得那是猎户座方向，也是某个特摄片里光之国的坐标。
他以为那是编剧瞎编的，但现在，这个地名正被一艘外星战舰的指挥官严肃通报。
他盯着那艘战舰，忽然发现巡逻的士兵臂章上，也刻着那个“∞”符号。
“所以……我不是第一个？”
他低声说，“那谁在找我？”
舱内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抬起手，想再看一眼掌心的旧伤，却发现皮肤下那道银蓝脉络又浮现了，顺着血管一路爬上手腕，像在寻找什么。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烫，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内在的、缓慢升温的能量感，仿佛身体深处有个电池正在充电。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有一点他能确定——他不再是地铁里那个赶着看粒子加速器的倒霉实习生了。
他现在躺在一个宇宙观测站里，听懂外星话，身体在发光，还可能被某个叫“纽带”的东西选中。
“我连社保都没交，就要拯救宇宙了？”
他刚说完，医疗屏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屏幕上，原本平稳的脑波曲线猛地抬升，峰值处自动生成一行小字：检测到自主意识与光能共鸣，同步率：12.3%林光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舷窗的玻璃上，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银蓝色符号——两个首尾相连的三角形，构成一个无限符号“∞”。
它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随即消失。
而他的瞳孔深处，那一抹蓝光，正悄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