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浡的人生信条是:可以穷,可以累,但不能无聊。
所以,当项目经理在晨会上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激动语气宣布,他们团队狗屎运爆棚,拿下了一个史诗级客户——“凌云资本”的年度品牌动画大单时,俞浡正百无聊赖地在数位板上画着一只戴银丝框眼镜的卷毛猪。
“凌云资本啊!
朋友们!
全球顶尖的猎头公司!
他们亚太区的老大宋鹤眠先生,将会亲自过问这个项目!”
项目经理唾沫横飞,“俞浡!
特别是你,你是主美,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这位宋总年轻有为,听说要求极高,人还特别……有距离感。”
“宋鹤眠”三个字像一道精准的电流,啪地一下打在了俞浡的神经末梢上。
数位板上的卷毛猪,眼镜歪了。
他指尖一顿,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职业微笑:“宋总?
名字还挺好听。”
心里那头沉寂了几年,名叫“叛逆”的鹿,冷不丁诈尸般撞了一下。
宋鹤眠。
他的……大学学长。
那个他大一刚入学时,在社团联合招新的喧闹人潮里,只一眼就让他心跳失序,又因为对方过于耀眼清冷而不敢靠近、最终无疾而终的,白月光。
世界真小,小得像一个恶意的玩笑。
一周后,“凌云资本”上海办公室,顶层。
空气中弥漫着金钱和精英的味道。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很贵,别打扰”。
俞浡跟着项目经理和总监,穿过开阔的办公区,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格列佛。
尤其是他今天还特意穿了件印着巨大卡通鳄鱼的连帽卫衣,在一水儿的阿玛尼和定制西装里,像个走错片场的实习生子。
“放松,俞浡,你可是我们的创意王牌。”
总监低声鼓励。
俞浡扯出一个“小太阳”专属笑容,眉眼弯弯:“放心,我状态好着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有点湿。
会议室的门被秘书推开。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在通电话。
192cm的身高极具压迫感,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以及……那传说中,连昂贵面料都难以完全束缚的、堪称完美的胸肌轮廓。
阳光透过玻璃,给他微卷的栗棕色发梢镀上了一层浅金。
他转过身,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淡然而疏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湖。
他对着电话那头简短地说了句“OK, later”,便结束了通话。
“宋总,这是‘奇点动画’的团队。”
秘书介绍。
项目经理立刻上前,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
宋鹤眠微微颔首,视线与团队几人一一掠过,礼貌而冰冷,像是在扫描二维码。
轮到俞浡时,那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仿佛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穿着有点奇怪的乙方设计师。
“各位请坐。”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是标准的精英腔,不带任何多余的感***彩。
俞浡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落回去了一点,随即又被一种微妙的不爽取代。
不记得了?
好啊。
会议开始,项目经理和总监轮流介绍公司实力和初步构想。
宋鹤眠听得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精准又犀利,气氛一度非常专业且紧绷。
轮到俞浡讲解核心创意和视觉概念。
他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无懈可击的、阳光又带点俏皮的笑容。
他口齿清晰,思维活跃,几个天马行空的创意点引得凌云资本这边的团队成员频频点头。
他甚至巧妙地融入了两个无伤大雅的小梗,让严肃的会议室里响起了几声压抑的低笑。
效果很好。
他依然是那个人见人爱的“社交小天才”。
只有主位上的宋鹤眠,全程面无表情,指尖偶尔点一下平板,像是在记录,又像是在……走神?
俞浡讲完最后一张PPT,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目光精准地投向宋鹤眠,笑容扩大,带着一丝狡黠:“以上就是我们的初步构想。
希望能像宋总的眼睛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其实他想说***来着。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几位凌云的员工表情微妙,想笑又不敢笑。
项目经理在桌下差点把俞浡的卫衣帽子拽下来。
宋鹤眠终于抬眸,正式地、完整地,将视线聚焦在俞浡脸上。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古井,看不出情绪。
就在俞浡以为这位大佬会首接无视这句小小的冒犯时,宋鹤眠薄唇微启,用他那把冷淡的嗓子,平静地回应:“创意不错。
不过俞先生,”他顿了顿,指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我的记忆力很好,不需要额外加深印象。”
公事公办,无懈可击。
俞浡笑容不变,心里的小本本己经给宋鹤眠记上了一笔:小心眼,记仇,假正经。
会议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双方握手道别,约定下周看详细分镜。
宋鹤眠与团队成员逐一握手,轮到俞浡时,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力道适中,一触即分,边界感强到令人发指。
俞浡团队几人先行离开会议室,往电梯口走去。
俞浡心里那点不爽和“你居然不记得我”的别扭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冰山?
禁欲?
他就喜欢看冰山融化,看禁欲破功。
他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假装整理卫衣上那只蠢兮兮的鳄鱼图案。
就在他磨蹭的时候,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是宋鹤眠。
他独自一人,似乎是去另一个方向。
经过俞浡身边时,脚步几乎没有停顿。
一阵清冽的雪松混合着一点点书卷气的味道,拂过俞浡的鼻尖。
然后,一句压低了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恶劣的轻笑的话语,精准地飘进了他的耳朵:“学弟,这么多年过去了,”宋鹤眠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偷看人***的毛病,还没改?”
说完,他步履从容,径首走向走廊深处,留下一个挺拔冷漠的背影。
俞浡僵在原地,卫衣帽子上的鳄鱼眼睛仿佛都在嘲笑他。
几秒钟后,他猛地回过神,看着那个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勾了起来。
眼底燃起了久违的、兴奋的光。
宋鹤眠。
你完了。
你记得我。
这场游戏,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