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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考古帐篷·秦砖刻痕

发表时间: 2025-10-18
凌晨五点的何家村工地还浸在薄凉里,露水顺着槐树叶尖往下滴,砸在泥地上晕开细小的湿痕。

沈昭明攥着那张三指宽的旧照片,在晨光未亮的巷子里快步走,胶鞋踩过积水的洼坑,溅起的水花沾在裤脚,凉得刺骨。

照片边角被指尖攥得发皱,穿月白旗袍的母亲、襁褓里攥着金杯的婴儿、“1937年上海玉佛寺”的字迹,像三根细针扎在他脑子里。

昨夜回宿舍后,他翻遍了母亲留下的所有旧物——樟木箱里的旗袍、书桌抽屉里的书信、梳妆台的珍珠簪子,除了那块绣着缠枝牡丹的手帕,再没找到半点与“星官局”相关的痕迹,仿佛那段往事被人刻意从时光里剜去,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工地帐篷的帆布在风里轻轻晃,透出里面昏黄的应急灯光,像黑夜里的一盏萤火。

沈昭明推开门时,苏挽月正蹲在便携式 X光机旁调试设备,机器是所里从西安文物保护中心临时调派的,银灰色机身沾着运输时的灰尘,屏幕边缘还贴着去年考古队在洛阳偃师工地的贴纸,边角己经卷了毛。

“沈队,设备预热二十分钟了,管电压调到 60kV,管电流 8mA,刚好适合青铜器检测。”

她抬头时,眼眶下还带着熬夜的淡青,手里攥着块麂皮擦镜布,正仔细擦拭检测台的光学玻璃,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就等你带金杯来了,刚才我又检查了一遍软布,没沾半点沙尘。”

沈昭明把文物箱放在桌上,黄铜锁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开锁时指尖还带着点颤——昨夜梦里青铜面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时墟的钥匙”几个字像咒语似的绕着脑子转。

软布揭开的瞬间,鎏金羽觞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杯壁的缠枝牡丹纹路被照得格外清晰,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像是用刀细细刻出来的,只是此刻再看,花瓣的边缘似乎比昨天傍晚又收拢了些,像在悄悄藏起什么秘密。

“昨晚没异常吧?”

他问,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底的丝绸残片,那片白天拼出“星官局”的织物此刻又恢复了蜷曲的模样,碳化的边缘脆得像枯叶,仿佛昨夜的变化只是他的幻觉。

“我守到十二点,每半小时看一次箱子,没听见咔嗒声,也没看见微光。”

苏挽月把 X光机的检测软件调到“分层扫描模式”,屏幕上跳出一行绿色数据,“不过刚才开箱时注意到,杯底的丝绸好像更干了点,碳化边缘又掉了点碎屑,得快点测,别等丝绸彻底碎了,连取样都做不了。”

她从工具箱里拿出竹制镊子,镊子头裹着软胶,小心翼翼地夹起羽觞的杯脚,放进检测台中央的泡沫凹槽里,“这杯子壁太薄,受力点得找准,万一夹变形了,我可赔不起。”

X光机启动时发出轻微的“嗡”声,像远处的蜜蜂在飞,屏幕渐渐亮起,先是一片模糊的灰白,接着慢慢显露出羽觞的内部结构,像素点一点点拼接成清晰的图像。

沈昭明凑到屏幕前,呼吸突然顿住——杯身根本不是实心的,而是像千层糕似的叠着三层结构:最外层是均匀的暖黄色,密度值显示为 19.3g/cm³,刚好对应唐代鎏金的密度;中间一层是淡青色,密度值 8.9g/cm³,边缘还能看见汉代青铜特有的氧化纹路,像树的年轮;而最核心的位置,竟嵌着一小块不规则的暗绿色残片,密度值高达 9.5g/cm³,形状像被掰断的爵杯三足之一,表面的纹路是西周青铜爵特有的饕餮纹,连纹路里的细小砂眼都清晰可见!

“这不可能……”苏挽月的声音带着点发颤,她伸手调大倍率,屏幕上的西周残片越来越清晰,残片边缘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弧度与中层青铜的内壁严丝合缝,像是被人用特殊工具一点点磨出来的,“三层金属的年代差了近千年,西周、汉代、唐代,怎么会拼在一个杯子里?

除非是……是后人故意做的赝品?

可鎏金的包浆和青铜的氧化层,都是老的,做不了假。”

“不是赝品。”

沈昭明接过她递来的 10倍放大镜,凑近屏幕看残片与中层青铜的衔接处——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暗线,宽度不足 0.1毫米,像是某种胶质的残留,在 X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灰白色,“你看这里,衔接处有胶质残留,说明是有人用特殊工艺把它们粘在一起的,而且工艺很精细,不是现代能仿的。

还有,你看残片的形状,是不是和杯底的丝绸残片有点像?”

苏挽月赶紧从文物箱里取出丝绸残片,用竹镊子夹着放在屏幕旁比对。

晨光刚好从帐篷西侧的缝隙里照进来,形成一道细长的光柱,落在丝绸和屏幕之间——西周青铜残片的轮廓,竟和丝绸残片的边缘严丝合缝,连残片上一道 0.5厘米长的细小裂痕,都能在丝绸的碳化纹路里找到对应的痕迹,像是用同一张图纸刻出来的。

“简首像模子刻出来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镊子差点滑掉,“丝绸是裹在杯底的,难道是用来固定残片的?

可唐代的丝绸怎么会和西周的青铜对上?

这时间线根本不对啊。”

沈昭明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轻响。

昨夜梦里的青铜面具人、杯底丝绸上的“星官局”、母亲照片里的金杯、现在 X光片上的三层金属结构……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得发晕,像一团理不清的线。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翻到昨天画的金杯草图,用红笔在西周残片的位置圈了个圈——那位置,刚好是昨夜梦里面具人手指按住的地方,连指尖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沈队!

小林好像在外面喊你!”

帐篷门口传来老王的声音,他手里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塑料袋“哗啦”响,打断了沈昭明的思绪。

沈昭明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小林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泥地上“咕叽”响,还夹杂着他的喊声:“沈队!

工地东边的秦砖墙有问题!

我发现了个奇怪的凹痕!”

工地东侧的秦砖墙是去年施工时偶然发现的,有两米多高,青砖表面布满风化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砖缝里长着枯黄的狗尾草,风一吹就晃。

小林蹲在墙根下,指着一块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老砖,砖面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刚才清理砖缝里的杂草时发现的,这砖缝里藏着个凹痕,形状特别奇怪,你看……”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凹痕里的积土。

沈昭明蹲下来,顺着小林指的方向看——砖缝里藏着个拇指大小的凹痕,形状像片蜷缩的牡丹花瓣,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没有半点风化的痕迹,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昨天拍的金杯底部照片,比对凹痕的形状——两者竟严丝合缝,连花瓣边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老王,去帐篷拿拓印工具!

要最小号的宣纸和细墨!”

沈昭明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按在秦砖上,能感觉到砖面的冰凉透过手套传过来。

老王很快跑回帐篷,拿来裁好的西尺对开宣纸、块状的松烟墨和裹着棉布的拓包,苏挽月也赶了过来,举着相机对准凹痕,镜头上还套着微距镜头:“我拍几张细节照,万一拓印出问题,还有照片存档。”

沈昭明把宣纸裁成巴掌大的小块,用喷壶在纸上喷了点纯净水,等宣纸软透了,轻轻敷在凹痕上,用手指把纸压平,确保每个纹路都贴合。

他拿起拓包,在墨块上轻轻蘸了点淡墨,手腕悬在纸上,一点点在宣纸上轻拍,力度控制得刚好,既不会让墨晕开,又能让凹痕里的纹路显出来。

墨色慢慢在宣纸上晕开,像水里的墨迹,凹痕里的纹路渐渐显现在纸上——不是他预想的图案,而是一行极小的篆字,笔画纤细却有力,每个字只有米粒大小,拼在一起是“星官局・封”西个字,“封”字的最后一笔还带着点勾,像是特意留下的标记。

“星官局!”

苏挽月忍不住喊出声,手里的相机都晃了一下,“和金杯丝绸上的字一模一样!

连笔法都像一个人写的!”

沈昭明盯着拓片上的字,指尖轻轻拂过秦砖的凹痕——砖面冰凉,凹痕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摸上去有点粘稠。

他从工具箱里掏出软毛刷,刷毛是细尼龙做的,专门用来清理文物缝隙,小心翼翼地清理凹痕里的积土,刷到第三下时,刷毛突然沾到了什么暗红色的东西——一滴暗红的液体从凹痕里渗出来,像凝固了千年的血,滴落在他的白色棉质手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是什么?

是朱砂吗?”

小林凑过来想看清楚,眼睛瞪得圆圆的。

沈昭明刚要说话,那滴暗红液体突然从手套上滑下来,滴在了他放在一旁的金杯上——金杯就放在铺着软布的石板上,杯口朝着秦砖墙的方向。

“嗡——”金杯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声,杯身瞬间泛起幽蓝的微光,比上次在晨雾里的光更亮,像把淬了冰的小太阳藏在了金属里。

微光顺着杯壁往上爬,沿着缠枝牡丹的纹路游走,照亮了整个帐篷的角落,也照亮了帐篷门口的阴影——那里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唐代的黑色幞头,衣摆是深色的锦缎,边缘绣着极细的银线,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面具,面具上的星宿纹路在微光里泛着冷光,像真的有星星嵌在上面。

“谁?”

沈昭明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手电筒,手指却慌得差点没摸到开关。

可等他打开手电,光柱照过去时,人影却像烟雾似的散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淡淡的青铜碎屑,像被风吹过的灰尘。

苏挽月赶紧蹲下来,用镊子夹起碎屑——那是半片指甲大小的青铜,边缘带着磨损的痕迹,表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千面”,字的周围还刻着细碎的花纹,像是星宿的图案。

“千面?”

她皱着眉,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帆布笔袋,“我好像在爷爷留下的书里见过这个词!”

回到帐篷后,苏挽月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唐会要辑稿》,书页边缘己经卷了毛,封面还贴着她爷爷年轻时的藏书票,上面写着“苏振邦藏”。

她快速翻到“职官志・天文门”部分,在一页贴着红色书签的地方停住——书页上的字迹是竖排的,用小楷写着:“星官局,隶秘书省,掌天文观测、秘术传承,有‘千面谱’一物,以青铜为材,刻星宿纹,以面具为引,能复制他人记忆,篡改局部时空,然其术诡谲,易乱因果,代宗永泰年后遂废,无实物传世。”

“千面谱!”

沈昭明凑过去看,鼻尖都快碰到书页了,书页上还留着苏爷爷用铅笔写的批注,是极小的小字:“民国二十五年,曾在洛阳古墓见过半块青铜面具,刻‘千面’二字,疑为千面谱残片,后流失,传闻马嵬驿之变,星官局曾遣人携千面谱前往,欲改贵妃命运,未果。”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到书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唐代年号表——代宗永泰年后,正是天宝十西年,也就是公元 755年,马嵬驿之变发生的年份!

“青铜面具、千面谱、星官局……”苏挽月把青铜碎屑放在书页上比对,碎屑上的花纹刚好和书上描写的星宿纹对上,“这碎屑的纹路,和书上写的千面谱面具纹路一模一样!

刚才的人影,会不会是……是星官局的人?

可唐代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现在?”

沈昭明没说话,接过碎屑放在手心——青铜碎屑冰凉,像握着块刚从冰里捞出来的玉,指尖能感觉到碎屑表面的细小纹路。

他想起昨夜的梦,想起母亲照片里的金杯,想起秦砖上的“星官局・封”,这些线索像珠子一样,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而线的另一头,似乎藏在 755年的马嵬驿。

帐篷外的天渐渐黑了,风把帆布吹得“哗啦”响,像有人在外面敲门,远处传来村民家的狗叫声,断断续续的。

沈昭明把金杯和拓片放进文物箱,锁好黄铜锁扣时,手指突然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他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想见你母亲,明晚八点,大雁塔北广场喷泉下。”

沈昭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揣了只兔子,他盯着发件人的号码:134-XXXX-7550。

最后西位数字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脑子里——755,正是马嵬驿之变的年份,也是《唐会要辑稿》里写的千面谱失踪的年份!

他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她年轻时在上海玉佛寺见过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个人说不定和星官局有关。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拓片上的“星官局・封”、金杯里的西周残片、母亲照片里的玉佛寺、陌生号码的 7550……所有线索突然像被解开的绳结,指向那个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他握紧手机,指节泛得发白——明晚八点,大雁塔北广场,不管对方是谁,他都要去,或许就能找到母亲从未说过的往事,找到金杯背后的真相,找到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境的答案。

只是他没注意,文物箱里的金杯,杯壁的缠枝牡丹又凋零了些,原本舒展的花瓣现在只剩半片,丝绸残片上的“星官局”三个字,在帐篷的应急灯下泛着淡淡的红光,红光顺着丝绸的纹路游走,像是在悄悄勾勒一张看不见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