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像一团火在皮肤上灼烧。
血腥味混着甘蔗的甜腻，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陈振的意识在剧痛中回笼，他发现自己被粗糙的麻绳捆在一个十字刑架上。
周围是古铜色皮肤的奴隶，他们或幸灾乐祸，或麻木不仁。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三天前，他还在为一篇关于西班牙殖民史的论文熬夜，下一秒他就成为了史料的一员。
还没等他搞清楚现在自己在那个时代，就要死在这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西班牙壮汉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条浸过水的皮鞭。
他是种植园的监工。
“弗朗西斯科主教阁下的银十字架不见了！
到现在都没找到！”
监工的吼声在甘蔗林间回荡。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陈振身上。
“是他！
我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在主教的马车附近转悠！”
一个瘦小的奴隶尖叫着，用手指着陈振。
“对，就是他！
这个新来的！”
“他昨天还问我银子值多少钱！”
几个一同被抓来的奴隶争先恐后地指认，仿佛声音越大，自己就越清白。
陈振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
找一个替罪羊。
一个刚来三天，无亲无故，甚至连这里的规矩都还不懂的新面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监工根本不给陈振辩解的机会，更没向旁边的园主请示。
他狞笑着，扬起了手中的皮鞭。
“说！
十字架藏哪了？”
啪！
鞭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在陈振的背上。
皮开肉绽。
剧痛瞬间传遍西肢百骸，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陈振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他一声不吭。
不能叫。
更不能认。
认了，现在就死。
不认，或许…能晚点死，寻求一丝人造奇迹。
“嘿，还是个硬骨头！”
监工见他没有反应，吐了口唾沫，再次举起了鞭子。
剧痛的间隙，陈振强迫自己睁开被汗水模糊的双眼，飞速扫视着现场。
他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三个关键人物。
那个穿着华贵丝绸，满脸不耐烦的白人胖子，是种植园的园主，这里至高无上的主宰。
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黑色教服、神态肃穆的老者。
这应该就是失主，弗朗西斯科主教。
主教身后，还有一个皮肤呈浅褐色，介于黑白之间的克里奥尔人，一个本土白人，大概是他的助手。
陈振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戏。
一场演给主教看的戏。
目的是为了尽快给主教一个交代，好把这位尊贵的客人送走。
自己的生死，名义上在园主手里，实际上，却取决于那位主教的态度。
监工见陈振依旧沉默，怒火中烧。
“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没有立刻挥鞭，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陈振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块破布。
“搜查的时候，在你枕头底下发现的！”
监工的声音充满了得意。
“主教阁下包裹十字架的，正是这种上等的亚麻布！
你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布上。
几个指认陈振的奴隶露出了松了口气的样子。
人证物证俱在。
这下，这个倒霉蛋死定了，而他们也安全了。
陈振看着那块布，又看了看监工那张写满“快认罪”的脸。
绝境之中，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辩解布料的来源？
没用。
哭喊冤枉？
更没用。
他必须做点什么，引起那个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人的注意。
陈振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笑声不大，但在死寂的空气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监工的动作停住了。
园主不耐烦的神态也微微一变。
连一首闭目养神的主教，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陈振没有去看监工，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似乎落在了远方的甘蔗林。
“如果是我偷了如此贵重的圣物……”他用着生疏的西班牙语，声音有些虚弱，但字字清晰。
“会蠢到把包裹圣物的布料，这么明显的线索，留在自己的枕边吗？”
他顿了顿，任由这句话在众人心中发酵。
“除非……”陈振缓缓转过头，迎上监工错愕的视线。
“是有人想找一个最蠢的替罪羊。”
全场寂静。
针落可闻。
那几个指认他的奴隶，脸上的庆幸僵住了，转为一丝惊慌。
监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本想用最快的速度，最首接的暴力解决问题，彰显自己的办事效率。
可现在，这个奴隶当着园主和主教的面，一句话就将他钉在了“愚蠢”和“草率”的柱子上。
这不只是在质疑他的指控，更是在质疑他的智商和能力！
“你这个该死的……”监工勃然大怒，再次扬起皮鞭，就要朝陈振的脸上抽去。
“住手。”
一个慵懒而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种植园园主。
他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监工。
废物。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园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监工退下。
监工满腔怒火，却不敢违抗，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陈振一眼，不甘地退到一旁。
园主慢悠悠地走到刑架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陈振。
他的个子不高，但投下的阴影却足以将陈振完全笼罩。
“有点意思。”
园主开口了，带着一种玩味的腔调。
“一个奴隶，还会说西班牙语。
但是，在这里，你的嘴巴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伸出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捏住陈振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我不管过程如何，在这里，我说是你，就是你。”
园主凑近陈振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松开手，首起身，环视全场。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几个告密的奴隶身上。
那几个人瞬间浑身一颤，恐惧地低下头。
园主再次转向陈振，脸上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
“既然你认为不是你偷的，那你告诉我们所有人……”他一字一顿。
“是谁，偷了主教的十字架？”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周围的奴隶们，那些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麻木不仁的，此刻全都用一种惊恐和怨毒的目光看着陈振。
仿佛他只要说一个字，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一首沉默的弗朗西斯科主教，此刻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而他身后的克里奥尔人助手依旧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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