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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门板与灯火

发表时间: 2025-10-22
枪声像疯了似的往巷子里钻,混着装甲车的轰鸣,震得窗棂都在抖。

陈守义一把拽过李秀兰和念国,往里屋推:“快躲到炕桌底下!

别出声!”

念国吓得腿软,被李秀兰半抱半拉着塞进炕下,她自己也蜷进去,手紧紧捂住儿子的嘴,指尖冰凉。

陈守义转身往外跑,刚到外屋,就看见铺门被风吹得吱呀响,街面上的尖叫越来越近——有女人的哭喊声,有男人的怒骂声,还有日军士兵用生硬中文喊的“不许动”。

他抄起墙角的粗木杠,用力顶住铺门,又把八仙桌推过去抵着,桌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刚弄完,就听见“砰”的一声,有人撞在门上,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开门!

快开门!”

是张寡妇的声音。

陈守义心里一紧,刚要挪开桌子,就听见日军的吼叫声从巷口传来:“站住!

再跑就开枪了!”

他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张寡妇抱着个布包,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后面跟着两个端着枪的日本兵。

张寡妇看见陈记钟表铺的门闭着,又用力撞了两下:“守义!

救救我!”

陈守义的手攥着木杠,指节发白。

他想开门,可他知道,一旦开门,日本兵就会跟着进来,李秀兰和念国就会有危险。

他咬着牙,听见张寡妇的哭声越来越近,接着是“砰”的一声枪响,哭声戛然而止。

铺门后的陈守义浑身一震,像被抽走了力气,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刚才张寡妇还在他铺里拿座钟,还叮嘱他要当心,现在却……里屋传来念国压抑的啜泣声,李秀兰正死死抱着他。

陈守义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走到里屋门口,蹲在炕边,看着炕桌下的妻儿:“别怕,娘俩抱紧点,没事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颤。

李秀兰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却还是点了点头,把念国抱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枪声渐渐稀了,只剩下装甲车的轰鸣声和日军的吆喝声。

陈守义悄悄走到外屋,透过门缝往外看——巷子里一片狼藉,张寡妇倒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布包散在一旁,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有几件小孩的衣服,还有半袋玉米面。

两个日本兵正站在张寡妇身边,用枪托踢了踢她,见没反应,就转身往别的巷子去了。

陈守义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起张寡妇每次来修表,总会多给几个铜板,说“守义你手艺好,该多拿点”;想起她总夸念国听话,说“等我家妞妞长大了,也让她跟念国学识字”。

现在,妞妞再也见不到她娘了。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陈守义还是不敢开门,只是坐在铺门口的地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秀兰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碗水,递给他:“喝点水吧,念国睡着了。”

陈守义接过碗,喝了一口,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让他清醒多少。

他看着李秀兰,突然觉得很愧疚:“刚才……张寡妇在外面喊我,我没开门。”

李秀兰的眼圈红了,她走到陈守义身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娘俩。

换做我,我也不敢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赵老栓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嫂子!

张嫂子!

你在哪儿啊?”

陈守义赶紧站起来,挪开桌子和木杠,轻轻打开一条门缝。

赵老栓背着个布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血痕,看见陈守义,赶紧跑过来:“守义,你没事吧?

我昨天晚上躲在菜窖里,刚出来,就听说……”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墙根下的张寡妇,声音瞬间哽咽:“张嫂子……你怎么就……”陈守义打开门,和赵老栓一起,把张寡妇抬到她家里。

张寡妇家很简陋,里屋的炕上,还躺着个三岁的小女孩,正是妞妞,睡得正香,不知道她娘己经不在了。

赵老栓看着妞妞,抹了把眼泪:“这孩子怎么办啊?

她娘没了,就剩她一个了。”

陈守义沉默了一会儿,说:“先让她跟我们住吧,等以后再想办法。”

李秀兰也点了点头:“对,先把孩子接过去,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儿。”

他们把妞妞叫醒,妞妞揉着眼睛,问:“娘呢?

我娘去哪儿了?”

李秀兰蹲下来,抱着妞妞,声音温柔:“你娘去给你买糖瓜了,先跟婶子回家,等你娘回来,婶子再带你找她,好不好?”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抓住李秀兰的衣角。

回到陈记钟表铺,念国己经醒了,看见妞妞,跑过来问:“娘,这是谁啊?”

“这是妞妞,以后要跟我们一起住了。”

李秀兰摸了摸妞妞的头,“念国,你要好好照顾妞妞,知道吗?”

念国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块没吃完的糖瓜,递给妞妞:“给你吃,这个很甜。”

妞妞接过糖瓜,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守义看着两个孩子,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他走到铺门口,往巷口望去,远处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北大营方向的黑烟还没散,像一块黑布,罩在沈阳城的上空。

赵老栓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守义,我昨天晚上听人说,北大营被日军占了,东北军撤了。

咱们沈阳,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陈守义的心一沉。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甲午战争,讲过八国联军,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亡国,什么是屈辱。

现在他懂了——亡国就是看着邻居被杀害却不敢开门,就是看着自己的家被别人占领,就是连保护自己妻儿的能力都没有。

他转身回到铺里,走到柜台前,打开暗格,拿出那块银壳怀表。

怀表还在走,滴答、滴答,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李站长说的“多保重”,想起张寡妇的叮嘱,想起赵老栓的猎枪。

他突然握紧了怀表,指节发白。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安稳了。

但他不能怕,他要保护李秀兰,保护念国,保护妞妞,还要保护这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沈阳城。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日军的吆喝声:“所有人都出来!

到巷口***!

皇军要‘训话’!”

陈守义把怀表放回暗格,关上柜门,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看李秀兰,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说:“别怕,我去看看。”

李秀兰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你小心点。”

陈守义点了点头,推开铺门,走了出去。

巷子里己经站了不少人,都是街坊邻居,脸上都带着恐惧。

日军士兵端着枪,站在巷口,佐藤一郎站在中间,穿着笔挺的黄军装,手里拿着个本子,正用生硬的中文说:“从今天起,这里由皇军管理!

所有人都要听话!

不听话的,就是‘反满’分子!”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陈守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钟表铺的掌柜?”

陈守义心里一紧,点了点头:“是。”

“很好。”

佐藤一郎合上本子,“皇军需要修钟表的人,以后,你的铺子,归皇军管!”

陈守义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他看着佐藤一郎,又看了看巷子里的街坊邻居,看着远处的黑烟,突然觉得,那座他修了一辈子的自鸣钟,好像要停了。

但他不能让它停。

他要让它一首走下去,首到把日本人赶出去,首到沈阳城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