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刺啦——”锦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金銮殿上格外刺耳。
那卷明黄的圣旨,代表着无上荣宠与家族希望的圣旨,被一只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漫不经心地撕成两半,轻飘飘掷于地上,正好落在林如月跪伏的眼前。
“林氏女,德行有亏,不堪为太子良娣。
念其父有功于社稷,赐……殉葬。”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周围是压抑的抽气声,父亲瞬间苍白的脸,母亲几乎晕厥的颤抖,还有兄弟姐妹们惊惧的目光。
林如月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地上那碎裂的明黄,仿佛盯着自己骤然断裂的人生。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
心头那片空茫的冷,比殿外呼啸的寒风更刺骨。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她与太子青梅竹马,情意缱绻,曾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却敌不过帝王心术,敌不过新宠的枕边风,敌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德行有亏”。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原来,这就是情劫。
意识涣散的最后,她仿佛看见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一座古朴的寺庙,一个模糊的、穿着灰色僧衣的身影……“啊!”
林如月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涔涔。
窗外,都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又是这个梦。
最近几个月,这个关于古代妃子殉葬的噩梦总是反复纠缠着她。
梦里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被背叛的冰冷,如此真实,醒来后仍久久不散。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床头柜上她和沈恪的合影。
照片里,沈恪搂着她,笑容阳光,眼底满是宠溺。
他们相恋七年,从校园到职场,一起打拼,买了房,定了婚期,是朋友圈里的模范情侣。
下个月,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林如月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梦魇带来的不安。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无声流淌的星河。
沈恪今晚有应酬,还没回来。
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指尖却莫名有些迟疑。
“云端”发布会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如月穿着一身月白色定制礼服,站在角落,目光追随着台上那个熠熠生辉的男人——沈恪。
他是今天的主角,沈氏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正在向世界展示他倾注心血的人工智能新品。
他从容自信,侃侃而谈,赢得阵阵掌声。
林如月嘴角噙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微笑,七年的相伴,她见证了他所有的努力和汗水。
发布会接近尾声,一切顺利。
司仪正准备引导媒体提问,沈恪却抬手示意暂停。
他接过助理递上的一个黑色文件夹,走到台前中央,聚光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
他目光扫过台下,最终,定格在林如月身上。
那眼神,复杂,深沉,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决绝。
林如月心头莫名一跳。
“感谢各位莅临。”
沈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沉稳依旧,“在结束前,我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处理一件私事。”
台下响起细微的骚动。
林如月微微蹙眉,私事?
沈恪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那熟悉的样式,让林如月瞳孔骤缩。
是他们的婚书。
“这是我和林如月小姐的婚书。”
他举起那份象征着承诺的纸张,目光却冰冷地落在她脸上,“我们相识于微时,曾许下共度一生的诺言。”
不安感像藤蔓瞬间缠紧了林如月的呼吸。
“但是,”沈恪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铁,“有些承诺,注定无法兑现。
因为建立在欺骗和不对等基础上的感情,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他双手握住婚书,在无数道惊愕、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和闪烁不停的镜头前,用力一撕——“刺啦——”清脆的撕裂声,通过音响被无限放大,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开了林如月的耳膜,也割裂了她整个世界。
她僵在原地,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看着那承载了她所有对未来憧憬的婚书,在他手中变成两半,又被他随手丢弃,轻飘飘地落下,如同她瞬间被碾碎的心。
“林如月,”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你,配不上沈太太这个位置。”
配不上。
三个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留下焦灼的、永难愈合的伤口。
死寂。
全场是诡异的死寂。
随即,议论声轰然炸开。
她看见沈恪身边,那个穿着火红连衣裙的赵氏集团千金,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姿态宣告着主权。
原来如此。
七年的感情,倾尽所有的付出,抵不过现实的权势,抵不过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尊严、爱情、对未来的一切想象,在这一刻,被当众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会场的。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外面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脸上干干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心口那个大洞,呼啸着穿堂风,冷得她浑身发抖。
愤怒,屈辱,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巨大的茫然……像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繁华的街道,走过熙攘的人群,像一个被剥离了灵魂的空壳。
不知走了多久,喧嚣渐远,空气变得清冽。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一座古刹的山门前。
青石板台阶蜿蜒向上,尽头是朱红色的寺门,匾额上“慈度寺”三个古字,在夕阳余晖中显得肃穆而苍远。
寺门紧闭着。
她望着那扇门,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可以容纳她此刻破碎灵魂的去处。
双腿一软,她首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七年情深,换不来一丝怜悯,只有当众的羞辱和彻底的否定。
现代女性不该困于情爱——社交媒体上到处都是这样的论调。
要独立,要强大,要搞事业。
她也曾以为自己足够独立,足够清醒。
可当毁灭性的打击真正降临,那些口号苍白得如同废纸。
她被这滔天的情苦困住了,挣不脱,逃不开,窒息感如影随形。
她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真心为何会被如此践踏,世间情爱为何如此脆弱的答案。
夜幕降临,山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单薄的礼服。
膝盖从刺痛到麻木。
天空飘起了细雨,绵绵密密,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衣裙,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有晚归的香客或僧人投来诧异或怜悯的目光,无人上前打扰她这份浸透绝望的执拗。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寺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身影站在那里,身形清瘦,面容平静,眼神澄澈得像雨后的天空,看不出具体年岁。
是一位比丘尼。
她看着跪在雨地里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的林如月,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淅沥雨声,清晰传来:“女居士,跪在这里,是求什么?”
林如月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心底渗出的血泪。
她张了张嘴,喉咙嘶哑:“我……求一个明白。”
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我不明白,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
为什么承诺可以轻易作废?
为什么……情之一字,如此之苦?”
那女师父静静地听着,面容无悲无喜。
待她说完,才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望向她身后沉沉的夜色,语气平淡:“若求明白,不妨进来看看。”
“只是,你看清了,或许比不看……更苦。”
话音落下,女师父己转身,沿着寺内青石小径,不疾不徐地向灯火隐约的深处走去。
寺门依旧开着一条缝,像沉默的邀请,也像命运的警示。
更苦?
还有比此刻,尊严爱情一同被碾落尘埃更苦的境地吗?
林如月用手撑着她面,挣扎着想站起。
跪得太久,双腿早己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又险些跌倒。
她咬着牙,扶着冰冷的石阶边缘,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撑起了自己湿透冰冷、沉重不堪的身体。
摇摇晃晃地,她踏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将自己投入了古刹未知的幽深与寂静之中。
雨,还在下。
身后都市的喧嚣与浮华,己被隔绝在那扇朱门之外。
前方,只有一片朦胧的灯火,和那位引路女师父渐行渐远的、模糊的灰色背影。
她的修行之路,或者说,她寻求答案的荆棘之途,就在这雨夜古刹,悄然开始了。
而等待她的,将是远超她想象的、横跨千年的情劫回溯,与一场颠覆认知的心灵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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