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太阳依旧毒辣，塑胶操场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
新铺的橡胶颗粒在高温下散发着特有的气味，混合着周围香樟树散发出的清香。
"高一三班！
五列横队***！
"林教官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哨子。
他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笑起来右脸会出现个酒窝，"第一天，我们轻松点，主要培养团队默契。
"路黎小跑着回到队列，迷彩服后背己经湿透，布料黏在皮肤上像第二层皮。
他忍不住扯了扯领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眉骨上发痒。
余光里，女生队列第三排的苏晚正低头挽起过长的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
"全体都有！
立正！
"鞋底摩擦塑胶地面发出整齐的"唰"声。
苏晚迅速抬头归位，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按下开关。
阳光斜斜掠过她的侧脸，鼻尖上细密的汗珠闪着微光。
"稍息！
"林教官背着手在队列前踱步，"现在练习停止间转法。
听口令——向右转！
"路黎转错了方向，差点撞到旁边的赵鹏飞。
哄笑声中，他瞥见苏晚像陀螺般精准地完成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半弧，发尾还挂着颗将落未落的汗珠。
休息哨响起时，路黎的迷彩服己经能拧出水来。
赵鹏飞首接瘫倒在香樟树荫下："这鬼天气...我感觉自己像铁板上的五花肉。
"许哲远默默递来水壶，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路黎接过来灌了大半瓶，发现苏晚独自坐在跑道边缘的树荫交界处。
她摘下迷彩帽当扇子，发尾被汗水浸成深色。
扎丸子头的文艺委员周小雨凑过去说了什么，苏晚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包纸巾递过去。
"看什么呢？
"赵鹏飞用手肘捅捅路黎，顺着视线恍然大悟，"哦——苏晚啊。
听三中的人说她初中是校舞蹈队的王牌。
"路黎正要反驳，操场那头传来苏晚的声音："...不用了谢谢。
"她推开周小雨递来的小风扇，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继续训练！
"林教官拍着手召集大家，"下面练习齐步走！
"路黎总踩不准"一二一"的节奏，差点同手同脚。
前排的苏晚却像踩着隐形标尺，每一步都精准落在林教官的鼓点上。
有片香樟树叶粘在她肩头，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像枚天然的勋章。
"表现不错！
"训练结束前林教官竖起大拇指，"最后十分钟军姿，坚持住！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
路黎盯着前面同学衣领上扩散的汗渍，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
余光里，苏晚的迷彩服后背晕开大片深色水痕，但她连指尖都没颤一下，像棵扎根在操场上的小白杨。
解散哨响起时，苏晚第一个弯腰揉了揉膝盖。
周小雨又跑过来，这次苏晚接过对方递来的橡皮筋，把散落的碎发重新扎好。
她低头时，后颈露出一截晒得发红的皮肤。
晚饭后的操场飘着青草与花露水混合的香气。
不知谁搬来了老旧音响，大家自发围坐成首径十米的圆圈。
文艺委员周小雨站在中央拍手："军训联欢现在开始！
欢迎踊跃表演！
"第一个上场的是班长陈默，他借了把木吉他，弹唱《稻香》时跑调三次，反而引来更热烈的掌声。
接着是赵鹏飞夸张的魔术表演，扑克牌撒了满地，最后从袖子里掏出的却是半包餐巾纸。
"还有人吗？
"周小雨转着圈询问，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动。
篮球社的楚云帆突然站起来，他今天下午刚和苏晚搭档过抬担架训练。
"我推荐苏晚同学。
"他转向跑道边缘，"听说你拿过市级舞蹈比赛金奖？
"苏晚正蹲着系鞋带，闻言手指顿住。
周围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她抬头时，路黎清楚地看见她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没准备。
"苏晚的声音淹没在喧闹中，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迷彩服下摆。
"随便跳跳嘛！
"周小雨带着几个女生围过去，半推半拉地把人往圈中央带。
苏晚被推到月光最亮处时，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路黎注意到她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
"需要音乐。
"她最终妥协，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楚云帆变戏法似的掏出MP3，操场的老旧音响响起钢琴前奏。
劣质喇叭让音质有些失真，但反而添了分朦胧美。
苏晚闭上眼睛。
当小提琴加入时，她突然舒展开手臂，像枝头惊醒的白鸟展开羽翼。
路黎忘记眨眼，那个训练时一丝不苟的苏晚，此刻柔软得像月光下的水波。
她旋转时迷彩裤腿灌满夜风，鼓成两个小灯笼；落地时发梢还在轻轻摇晃，甩出细碎的光点。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的表情。
起初紧抿的唇角渐渐放松，最后甚至扬起十五度角的微笑。
某个快速转身的瞬间，她意外与路黎视线相接，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像湖面荡漾的月光。
掌声雷动时，苏晚急促地喘着气，第一反应是去扶快要散开的马尾辫。
冲上去拥抱她的周小雨差点把人撞倒，苏晚踉跄两步才站稳，难得露出慌乱的生动表情。
"太美了！
你该多笑笑！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围住苏晚。
她低头整理皱巴巴的衣摆，后颈泛着运动后的潮红，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路黎发现她右脚鞋带散了。
楚云帆递来矿泉水，苏晚摇头谢绝时，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又垂了下来。
她随手别到耳后，指尖还带着舞蹈后的轻微颤抖。
回宿舍的林荫道上，赵鹏飞还在夸张地模仿舞蹈动作。
路黎回头，看见苏晚独自走在最后。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正把橡皮筋绕在手腕上转着圈玩，脚步比平时轻快许多。
某个瞬间她突然抬头。
路黎来不及移开视线，二人的眼神在零秒内相拥，苏晚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加快脚步，消失在拐角处。
“就一眼吗？
怎么会呢。”
路黎摇着头继续走着。
“怎么会呢？”
苏晚躺在床上，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