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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室微光

发表时间: 2025-10-23
汇中饭店咖啡厅的插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奚梓涵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云蓝宇那过于完美的反应,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那个“影子”的轮廓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也愈发危险。

她需要行动,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需要找到突破口。

一个贸易商人的“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完美。

几天后,一个机会悄然出现。

《申江日报》编辑部决定策划一组关于“孤岛”上海实业现状的系列报道,旨在展现战争阴云下工商界的生存与发展。

主编在分配任务时,奚梓涵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前几日在汇中饭店偶遇了那位做进出口的云蓝宇云老板,言谈间感觉他对时局和生意颇有见地,或许是个不错的采访对象。”

主编对此并无异议。

云蓝宇的名声清白,生意规模适中,正符合这组报道想要寻找的“典型”。

任务顺利落在了奚梓涵肩上。

拿着报社开具的正式采访函,奚梓涵再次来到了位于西川路桥附近的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

云蓝宇的“蓝宇贸易行”就设在这里的三楼。

公司门面不大,装修朴素,与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低调而不失格调。

接待她的是云蓝宇的秘书,一位戴着眼镜、神情干练的年轻男子。

他礼貌地请奚梓涵在会客室稍候,随后进去通报。

片刻,云蓝宇亲自迎了出来。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合体的浅色西装,笑容温煦:“奚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看到采访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他引着奚梓涵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几把皮质座椅,靠墙立着几个文件柜,角落里摆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

墙上挂着一幅上海地图和一幅南洋风情的油画,一切看起来都符合一个贸易商人的身份。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先生客气了,是我们报社想向您这样的实业家取取经。”

奚梓涵落座,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姿态专业。

采访按部就班地进行。

奚梓涵的问题围绕着贸易行的经营范畴、货源渠道、战时影响、对未来市场的看法等等。

云蓝宇的回答条理清晰,数据准确,时而流露出商人对风险的审慎,时而又展现出对市场机遇的敏锐。

他谈到从东南亚进口橡胶、锡矿的艰辛,谈到内地桐油、猪鬃等战略物资出口的管制与变通,言辞恳切,逻辑严谨,毫无破绽。

他说话时,双手习惯性地在身前交叠,或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杯。

奚梓涵的目光几次飞快地扫过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虎口——那里皮肤光滑,看不出任何异样。

仿佛慈善晚宴上那一瞥,真的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然而,就在采访接近尾声,云蓝宇起身去文件柜取一份资料时,奚梓涵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拉开抽屉的动作极其流畅,但在取出文件后,关上抽屉的瞬间,他的左手小指似乎无意识地在抽屉侧面的木质边缘轻轻划过,动作细微而自然,像是在确认抽屉是否关严。

这个动作太快了,若非奚梓涵全神贯注,几乎会忽略过去。

那不是一个普通商人会有的习惯性动作。

那更像是一种……检查陷阱或者确认机关是否复位的下意识行为。

奚梓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奚小姐,这是去年的一些贸易数据,或许对你们的报道有帮助。”

云蓝宇将文件递过来,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从未发生。

奚梓涵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微笑着接过文件:“太感谢您了,云先生。”

她低头翻阅文件,借以掩饰眼神的变化。

这些数据看起来真实可信,与云蓝宇之前的陈述完全吻合。

难道又是自己多心了?

那个动作,或许只是他个人的一个无意识的小习惯?

采访在友好的氛围中结束。

云蓝宇亲自将奚梓涵送到公司门口,并客气地表示,希望报道出来后能先睹为快。

离开蓝宇贸易行,奚梓涵没有回报社,而是绕道去了西马路的一家旧书店。

这是她与上级“老家”约定的一个紧急联络点。

她在书架间穿梭,看似在挑选书籍,手指却在一排《古文观止》的书脊上按照特定节奏轻轻敲击了几下。

很快,一个穿着长衫、店员模样的人不动声色地靠近,在她身边整理书籍。

“需要什么书,小姐?”

店员低声问,目光并未看她。

“有商务印书馆版的《辞源》吗?”

奚梓涵同样低声回应,这是确认身份的暗号。

“最新版的刚到,在后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店后方一个堆放杂物兼做休息用的小房间。

关上门,外面的喧嚣被隔绝。

“启明星同志,什么事?”

店员,也就是她的单线联络人“掌柜”,神情严肃起来。

“我接触了目标云蓝宇。”

奚梓涵语速略快,“进行了正式采访,其表现无懈可击。

但我发现两个疑点。

第一,他左手虎口的枪茧,在正常光线下几乎无法察觉,疑似经过特殊处理或他极其善于隐藏。

第二,他在开关办公室抽屉时,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类似检查机关的动作。

我认为,他的办公室可能设有暗格或密室。”

“掌柜”沉吟片刻:“‘影子’的危险性上级再次强调过。

你的怀疑有道理,但证据不足。

他的办公室必然防守严密,贸然搜查风险极大。”

“我明白。”

奚梓涵点头,“但我有一个想法。

他表现出对文化艺术有一定兴趣,我可以借此为由,邀请他参观即将举办的‘中西方绘画交流展’,在更放松的公共场合进一步观察,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同时,我们需要设法确认他办公室内部的情况,或许可以从他公司的人员入手。”

“计划可行,但务必谨慎。”

“掌柜”叮嘱道,“云蓝宇是极其狡猾的对手,任何试探都必须自然,不能引起他的警觉。

关于他公司内部的人员,我们会尝试从其他渠道了解,你不要轻易接触,以免暴露。”

“是。”

与此同时,蓝宇贸易行内。

送走奚梓涵后,云蓝宇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深邃。

奚梓涵的到访,看似偶然,但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位漂亮知性的女记者,观察力过于敏锐了。

尽管她的提问都在合理范围内,但她眼神中偶尔闪过的审视,以及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目光扫视,都让他提高了警惕。

他走到办公桌前,左手再次抚过那个抽屉的侧面,指尖感受到木质纹理下极其细微的凸起——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确认暗格锁死的机关。

刚才那个无意识的动作,竟然落在了她的眼里?

希望她只是无心瞥见。

他回想起慈善晚宴上,她那短暂却锐利的目光,正是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虎口处的茧,他早己用特殊药水反复处理过,平常状态下几乎与正常皮肤无异,只有在特定角度和光线下,才可能显露出一丝痕迹。

难道那天晚上……“影子……”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属于自己的代号。

他的任务远比奚梓涵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危险。

他不仅要在这龙潭虎穴中生存下来,还要完成一系列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与破坏任务,同时,也要揪出隐藏在组织内部、代号“蝮蛇”的叛徒。

近期两名同志的失踪,极有可能与“蝮蛇”有关。

奚梓涵的出现,是意外,还是“蝮蛇”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或者是来自其他方面的试探?

他不能冒险。

必须尽快将己经获取的、关于日军下一阶段清乡行动兵力调配的微缩胶卷转移出去。

原本计划今晚通过“信鸽”传递,但现在,他决定启用备用方案。

他坐到桌前,铺开一张信纸,开始用密码写信,内容看似是催讨一笔南洋的货款。

写完后,他用一种特殊的显影药水在字里行间写下了真正的指令和接头变更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将信纸装入一个普通的商业信封,封好。

“赵秘书。”

他按响呼叫铃。

年轻的秘书推门而入:“老板,有什么吩咐?”

“把这封信送到邮政总局,寄挂号信。”

云蓝宇将信封递过去,语气平常,“另外,下午我约了亨通船运的王经理谈事情,地点改在‘一品香’茶楼吧,那里清净些。”

“好的,老板。”

赵秘书接过信,转身离去。

云蓝宇看着关上的门,眼神微冷。

这个赵秘书,跟了他大半年,办事得力,背景也看似干净。

但他从不完全信任任何人。

这封信,既是真的情报传递(收件地址是一个经过多重转手的死信箱),也是一次试探。

如果赵秘书有问题,或者这封信被拦截,他就能根据后续反应做出判断。

谨慎,是他在这个黑暗丛林里生存的唯一法则。

奚梓涵的行动很快。

几天后,她以报社的名义,给云蓝宇发去了一份正式的请柬,邀请他出席《申江日报》主办的“中西方绘画交流展”开幕式及酒会,随请柬附上了一封她亲笔书写的短笺,言辞恳切,提及那日采访受益匪浅,希望借此机会再向云先生请教云云。

请柬送到蓝宇贸易行时,云蓝宇正在听赵秘书汇报信己寄出的情况。

他拆开请柬和短笺,仔细阅读着。

“老板,要回复吗?”

赵秘书问。

云蓝宇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奚梓涵的邀请,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一个进一步观察她,同时也是评估自身暴露风险的好机会。

躲,反而显得心虚。

“回复奚小姐,”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感谢她的盛情邀请,届时我一定准时出席。”

他倒要看看,这道美丽的光亮,究竟能照亮多少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而他自己,这颗深埋的“影子”,又能否在这光影交错中,继续隐匿下去,完成那无声却惊雷的任务。

窗外的上海,依旧繁华而喧嚣,但在这浮华之下,无形的交锋己然开始。

暗室微光,映照出两张平静面孔下,暗流汹涌的内心。

棋局,己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