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火灾里被师父捡到的。
那年我四岁。
他把我带回家,给我饭吃,教我识字,还把毕生绝学都传给了我。
“念念,咱们这行,是送人走最后一程的摆渡人。”
“吹的不是曲子,是人情,是敬畏。”
“心不诚,音不响。记住喽。”
师父没有子女,就把我当亲孙女疼。
他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唯独没给我富裕的生活。
我们住的屋子很小,下雨天会漏水。
我从小穿的衣服,都是邻里乡亲送的旧衣服改的。
但我从不觉得苦。
师父的唢呐一响,仿佛能吹散世间所有的愁苦。
三个月前,师父走了。
走得很安详,无病无痛。
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
“念念,师父这辈子,没啥大本事,也没给你攒下家业。”
“就这把唢呐,是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你收好。”
“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用师父教我的手艺,为他办了一场最风光的葬礼。
我吹了三天三夜的《百鸟朝凤》,送他归西。
师父走后,我就来了城里的这家“往生堂”殡仪馆打工。
馆长老张是师父的旧识,很照顾我。
我什么都干,入殓、化妆、守灵、吹奏……
同事们一开始都躲着我,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干这个,瘆得慌。
后来见***活麻利,待人真诚,也就慢慢接纳了我。
顾家人找来的那天,我刚送走一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他生前最爱听戏,我便用唢呐为他吹了一曲《锁麟囊》。
没想到,这一幕,成了我在我亲生父母眼里的“丢人现眼”。
回到殡仪馆,同事小王递给我一支药膏。
“念念,脸还疼吗?擦擦吧。”
“谢谢。”
我接过药膏,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心里一片平静。
不疼。
真的。
比起四岁那年,被独自抛弃在火场里的绝望,这一巴掌,算得了什么。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是那场大火,火光冲天。
我被困在房间里,哭着喊爸爸妈妈。
门外,我仿佛听到了顾薇薇的声音。
“妈妈,姐姐还在里面,我们快去救她!”
然后是林雪不耐烦的声音。
“一个赔钱货,救什么救!薇薇,我们快走!”
梦境戛然而止,我惊坐而起,浑身冷汗。
我抱着师父留给我的那把旧唢呐,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