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是个老小区,隔音不好。晚上能听见楼上冲马桶的声音,
能听见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也能听见302那个女人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302的女人叫苏晚,搬来不到三个月。整个小区的男人都在谈论她,女人都在议论她。
她太显眼了,在这个灰扑扑的老旧小区里,像一枚误入废铁堆的珍珠。
她太与众不同了——不是那种张扬的艳丽,
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这个老旧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与疏离。
我是一家IT公司的后端工程师,林哲,住在她的对门301。由于职业性质,
我常常工作到深夜。也因此,我大概是这栋楼里最了解她作息的人——她总是深夜才回来,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总比别人长几秒,钥匙转动的声音很轻,
关门时更是小心翼翼,从不发出巨响。我从没见过有男人进出她的房间,
也没听过她家里传来访客的喧哗。她就像一个美丽的谜团。这个周五的凌晨一点十五分,
我刚结束一场与海外团队的视频会议,头脑发胀地走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流冲走疲惫。
刚换上干净的T恤,门被敲响了。不是快递员那种急促的拍打,
也不是邻居孩子恶作剧的乱敲,而是三下轻柔的、带着明显迟疑的叩响。
透过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猫眼,我看见苏晚站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真丝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光滑的肌肤滑进衣领的阴影里。她没化妆,
素颜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这让她平日那种近乎完美的疏离感破碎了,露出底下真实的脆弱。我拉开房门。“非常抱歉,
这么晚打扰你。”她的声音比我想象中更柔润一些,但此刻带着明显的焦急,
“我浴室的水管突然爆了,水完全止不住.......我试过找阀门,
但找不到.......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吗?”一阵清雅的香气随着她的话语飘来,
不是浓烈的香水,更像是某种昂贵的沐浴露或身体乳的味道,混合着新鲜的水汽,
在深夜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凌晨一点多,独居的单身男女,
对方的衣着还如此居家,这很不合适。但看着她那双写满无助的眼睛,
听着从她门缝里隐约传来的、持续的哗哗水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试试看,
但不保证能修好。”她的公寓布局与我那边完全对称,但踏进去的瞬间,
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米色的长毛地毯柔软地吞噬了脚步声,
墙上挂着几幅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抽象画,巨大的落地灯投下温暖而昏黄的光晕,
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静谧的氛围里。空气里弥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雅香气。
这一切都彰显着女主人的品味,也与这栋老楼的破旧外观形成了鲜明对比。
浴室更是狼藉一片。一根连接着陶瓷洗手台的的老旧镀锌水管,
在靠近墙壁的弯头处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水正从那里持续不断地汩汩冒出,
在地上积了不小的一滩,已经漫延到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深色实木地板边缘。
“总阀门在哪里?”我一边卷起袖子一边问,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管道上,
而不是她因为潮湿而微微贴在身上的睡袍轮廓。“我.......我不太清楚。
”她无措地站在门口,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我搬来时间不长,这些都不懂。
”我蹲下身,在洗手台下方狭窄的空间里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冰冷的铜质角阀。
用力拧了几圈,阀门发出艰涩的“吱嘎”声,然后彻底关紧。刚才还在喷涌的水流瞬间变小,
最终只剩下几滴残水从裂缝处滴落。“好了,暂时止住了。”我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不过这根管子老化得很厉害,这里只是临时堵住。
你必须找物业或者专业的水管工来彻底换掉它。”“太好了,谢谢你!”她明显松了口气,
连忙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条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递过来,“真是麻烦你了,看,
把你手都弄湿了。”就在我接过毛巾,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时,
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刚才积水的区域。那里因为积水的冲刷,
了一个原本被挡住的、极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枚小小的、黑色的、类似纽扣电池状的物体,
上面似乎还有一个微小的孔洞、类似镜头的反光点,让我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那东西.......我几乎可以肯定,
是一个微型摄像头。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用毛巾慢慢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脑子里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是她自己装的?为了防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是她自己为了安全安装的,
完全没有必要藏在如此隐蔽、几乎不可能被注意到、甚至连日常清洁都无法触及的角落。
这个位置,太刁钻了,目的性太强了——它正对着淋浴区和马桶的方向。“怎么了?
”她似乎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疑惑地问。“没什么,”我立刻摇头,将毛巾递还给她,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听起来自然,“水阀是关紧了,但地上的这些水得尽快擦干,
不然渗透下去,楼下邻居就该找上来了。”“我马上处理。”她连忙点头,
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我没有再多看那个角落一眼,仿佛它从未存在过。转身走出浴室,
在经过客厅时,我眼角的余光更加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很整洁,很有格调,
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
一切都显示着女主人的精致生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真的非常谢谢你,
”她送我到大门口,眼神里的感激看起来十分真诚,“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打了物业的值班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老小区都这样。”我笑了笑,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邻居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明天一早你再联系物业吧,
这种老化的管子,必须得彻底换掉才行。”回到自己的公寓,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防盗门,我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感觉后背已经被一层冷汗浸湿。
那个黑色的东西,绝对是摄像头。我几乎可以断定。
作为一个经常接触各种电子设备和硬件的程序员,我对这类东西并不陌生。
一个独居的、美丽的、经济条件似乎不错的女人,在她最私密的浴室里,
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是变态偷窥狂?
还是.......有着更复杂、更危险的目的?我回想起她刚才苍白的脸,
那种真实的焦急和无措,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如果她知道那里有摄像头,
绝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让我这个近乎陌生的男人进入浴室,
更不可能让积水意外地冲开那个隐藏的角落。结论让我不寒而栗:有人,
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严重侵犯了她的隐私,甚至可能威胁着她的安全。接下来的几天,
我无法控制地去留意对门的动静。苏晚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依旧是早出晚归,
高跟鞋的声音规律地响起又消失。物业第二天确实派了水管工来,
叮叮当当地更换了新的水管。但我心里的疑团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个摄像头,
是谁装的?目的何在?它现在是否还在工作?里面记录的内容去了哪里?
我几次在楼道里遇见她,都想找机会旁敲侧击地提醒,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该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说“我上周在你家浴室洗手台下面发现了一个***设备”?
她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恐惧?还是会首先怀疑到我这个唯一进入过现场的外人头上?
在事情没有更明确的证据之前,贸然告知,可能会打草惊蛇,也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
一周后的晚上,我又一次被项目拖到深夜。回到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万籁俱寂,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单元楼里回响。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一层层亮起,
发出昏黄的光。就在我走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时,借着那不甚明亮的灯光,
我看到拐角平台的灰尘上,有几个模糊的印记。不是普通的脚印,
而是带着一点尚未完全干透的、暗红色泥泞的鞋印轮廓,花纹很独特。
我们这栋楼卫生状况很一般,楼梯间有灰尘不奇怪,但在干燥的北方秋天,
出现这种带着湿泥的、清晰的脚印,显得极其突兀。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我。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放轻脚步,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二楼.......三楼.......在我所在的四楼楼梯口,
靠近我家门和苏晚家门之间的位置,我也发现了一个类似的、颜色更浅一点的泥印,
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汗毛倒竖。我屏住呼吸,
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家门口,没有立刻掏出钥匙,
而是下意识地、仔细地看向苏晚家门前的深色脚垫。果然,在脚垫靠近门缝的边缘,
蹭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泥痕。有人来过。在深夜。而且,
从脚印的方向和残留的泥土看,他曾在苏晚的门口停留,并且,
很可能不是通过正常方式上楼的——电梯在这个时间已经停运,
而楼梯间的声控灯在我进入时是熄灭状态,说明在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楼梯。
我迅速开门回家,反锁,拉上门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我走到客厅窗边,
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夜色深沉如墨,小区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