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之外书旗

辞去旧年，那年冬天很少有雪，之前也有过几阵，不过都是如微粒般的无所谓，大地似是被冻疮，一处一处的苍白。道边大多都是松柏，四季如春色，翠绿长存。来到城里，街边还是柳树居多，即使只剩下粗糙无发枝条树干，当你注视它时，夏日风景依旧能映在眼前。

我放下手头上不紧的工作，走出了家门。一层粗布一层绒包裹着我，每行一步都不算轻松，不过寒气倒是不敢轻易盘旋在我的身体周围。天气虽寒，我却能暖在其中。

对于工作，我并不是过多在意，就像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般可有可无。但每晚都会有些失眠，这并不算是工作引起，只是觉得自己还有些必须在今日结束的事，总是会在寂静黑暗中闭上双眼，在更加黑暗的黑暗中去寻得一丝的光芒，求得不多的灵感。

呼出一口浊气，在虚空中化作白雾升腾。儿时总觉得这些很神奇，对万物都抱着有查明真理的想法，不过没有去实践。直到文化的增长，我被迫接受了那些儿时最想得知的一切，才发现那些也没有什么。

如今是如饥似渴，需灵感喷泉的浇灌来满足我这个无底的深渊，每日都在幻想：一觉醒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再一眨眼，文章按着我的本意自行呈现。尽管这是永远不会有的事，我还是每日都这么期盼。

我还是习惯坐在家中不大的四方小桌，写着我的飘渺幻想。兜兜转转，我又走回了城中心的一间小民宿。这里原本的主人去住了高楼，我却是不愿，二十余年的农村生活已经铭刻我心，即便是再怎么大的城市，再怎么便宜的高楼，只要有得选，我还是喜欢朴素与简简单单。

沙沙声响，我很快就分辨出是最常见的大笤帚扫地的声音。这条街很是狭窄，几乎是没有环卫工人，并且这里除我之外也就一户人家，倒也不必麻烦环卫工人。扫地声明显是从隔壁传来，像是在扫雪。

我走进院子，这家住的是一个年龄和我相同的姑娘，不过她的生日我却是不知道。听说她家里算不上富裕，不过买几层楼是没有问题，可能她和我一样，也喜欢朴素房屋，普通生活。

她的皮肤很是白皙，细腻光滑，从表面就可显而易见。无需任何化妆品的涂抹遮盖，她的洁白是生来便有，即便是和雪一争，后者也是黯然失色。

邻里间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她看到我时露出淡淡微笑，然后又自顾自开始扫雪。她家的院子和我那里的差不多，但因为我喜欢植物，半个院子都是土地，倒不用像她那样辛苦。不过一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干起活来还是这么老练，想必是对这些“工作”有着绝不输于农村男人的经验，而经验又是一次一次的积累，这不免令我有些心疼。

我曾经去问她的名字，不过她没有和我说姓氏，只是说自己叫凝婉，我也没有过多去询问。日复一日，我们开始熟络，我也开始叫她“婉儿”。她没有拒绝，今后我便一直都是这般称呼。

我迈起轻快步伐来到她的身边，一把夺去笤帚，而后开始扫雪，就如同我本来就在扫雪一般理所当然。她先是一愣，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如今已是二九天，可长时间的运动总是能给人带来别样的暖意。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婉儿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润，很是可人。

婉儿终于开口了：“还是我来吧，太麻烦你了。”

我没有及时给出回应，摆动着扫帚继续扫雪。看着地面扬起的白色点点，我越来越入迷，最终还是将整个院子清扫干净。婉儿就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她知道自己抢不过我，所以只能等我的答复。不过我的拖欠没有给她带来失落，又或是忧伤，她还是看着地面，看着我一点一点清扫，直至结束一切的动作。

我将扫帚放在她家的储物间，储物间内全是农具，不太像是一个小姑娘家会有的东西。但每当我这样想时，我都会警告自己：这只是刻板印象。

我拍去手上的灰尘，从储物间走了出来，开口道：“都是邻居，哪里有麻烦不麻烦的。”

婉儿听到我说的话，发自内心叹出一口气，白色雾气从她的嘴边升起，道：“你总是这样，就不能早点给我一个答复吗？”我冲着她笑了笑，径直走向门外。到了门前，我驻留了一阵，转身对着她说道：“快回屋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我摆了摆手，帮她关上了大门。

离开婉儿家后，我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家的周围随意走动，希望能获得些灵感，好让自己能完成今日的创作。

这里是北方，四季分明，冬天的太阳并不会像书本上教的那样，正午时高高悬挂头顶。现在已经是正午，我抬头向天空望去，这时的太阳如同夏日三四点钟的样子，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因为地球公转，太阳直射南回归线。这些知识于我来说太过久远，我也并不是很情愿去回忆，最近一看到和学识有关的东西都使我有些头痛。我知道这不算是病，只是我的心中一直在想，想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如果我可以完成我心中一直想的东西，或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略有些落魄。

我再次回到家门，婉儿家的家门还是紧闭，我没有去打搅她，而是蹑手蹑脚地推开自家房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将窗帘拉上，阳光一丝都无法映射进来，任由黑暗充满整个房间，将我完全包裹。我如行尸走肉般来到床边，猛地一跃躺在床上，将被褥没过我的脑袋，让我浸在黑色的潮汐之中。

很快，我睡着了。于我而言，睡觉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来真正逃避现实的东西，至少对那时的我来说是这样的。每当我莫名心悸，又或是感到不停心痒，我就会毫不犹豫开始这一日的，不知是多少次的睡眠。就算是今日的我睡得已经够多，清醒到无法合眼，我也会找一个黑暗的角落仰望着天花板，直到睡意来临。

几个小时过去，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正常人在这个时间早就开始今日的工作，而我却依旧处于梦乡，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

“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又被拉回到了现实。我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找起了手机，不过直到铃声结束我都没有翻见。我也就不打算再去找了，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就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慢吞吞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瞬时的阳光驱散了黑暗，同时我的眼睛也感到极为不适，只好用手臂遮挡阳光，等到慢慢适应后，才将手臂放下。

“啪啪啪！”

敲门声在这时传来，我并不知道是谁要到我家，但出于礼貌，还是套上一件外套准备去开门。

来到院子，我的院子内依旧是白雪覆盖，虽说不厚，只是薄薄一层，但若是稍有不慎，甚至都有可能滑倒，给屁股来一次沉重的打击。尽管我走地已经很是小心，可我还是被雪滑了一个踉跄。

我终是来到大门口，将门打开。只见一个倩影走进了我的眼帘，婉儿看到了我，又是露出她那可人的笑容，随后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进入到我的家内。我并没有对此生气，毕竟自己也经常这么做，再说来也是多年的邻居了，彼此间的信任还是有的。

她快步朝着我的房间跑去，不过即便是她，也没有躲过覆雪的地面，脚一滑，整个人开始变得摇晃。我眼见不对，赶紧跑去她的身边，一把接住了快要摔倒的婉儿。可能是救人心切，我竟一时忘记了地面的光滑，虽然我是接住了婉儿，可自己也是难逃一劫，重重摔在地上。婉儿则是被我拉着，倒在了我的怀中，没有收到太大的伤害。

当婉儿再次睁眼，看到自己正躺在自己怀中，脸刷一下变得通红，但这不乏于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不过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将我拉起，把我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我进了屋。

我又回到了床上，但这次却不一样，没有被黑暗笼罩，而是大敞着窗帘，任由太阳光照射着我。婉儿背着光，用着关切的目光看着我，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我摇了摇头，虽然我的屁股是很痛，但又怎么好意思在婉儿的面前表现出来。

婉儿没有再说话，我用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婉儿，在阳光的衬托下，她似乎变得更加楚楚动人，我现在也彻底明白诗中的那句“窈窕淑女”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们相视了仅是半分钟，婉儿将头别过去，不知从哪里翻出了我的手机。她将屏幕对着我，屏幕亮起，整整五条未接来电的消息，而这五次给我打电话的人正是婉儿。

我有些羞愧地将眼神转移，用左手摸着后颈。婉儿却并没有很生气，而是用着一种像是小女孩在赌气的目光盯着我。

最后我开口道：“对不起，我那时候在睡觉，没……没听见。”

婉儿又叹一口气，她没有训斥我，而是温和地对我说道：“好了，我没有怪你，下次记得不要睡得那么死。”她站起身，向着厨房走去，继续道：“你肯定没有吃午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我满心欢喜答应下来，可不过一会儿我就又反悔了。这么多年来，婉儿给自己做饭已经很多次了，自己和她是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利益往来，总是麻烦她实在是不好。我每次都是这么想的，可在吃完婉儿做的饭后，这些思想就顷刻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对婉儿手艺的称赞。

我独自坐在床边，静候婉儿佳音。秒针嘀嗒嘀嗒，我百无聊赖地单手托着下颚，一声一声叹着气。还真没有让我等太久，不到半小时就听到婉儿空灵声线的呼唤。我喜出望外，迫不及待要去品尝那些美味。将手臂放在床上，用力将我整个身体支撑起来，稳稳站在地面上。可刚准备迈步，从屁股传来一阵刺痛，直击我的大腿，最后蔓延到脚底板，我僵在了原地，无法向前一步，即使美食正摆在不远处，也不能撼动我半分。

或许是婉儿等了许久都不见我的身影，便来到我的房间寻我。果不其然，一个壮实小伙子如一个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如果再往手心塞上一柄圣剑，那场景该有多么神圣且滑稽。婉儿见到这一幕，用手捂住嘴偷偷笑了一下，随后就再次来到我的身边，将我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就这样带着我一步一顿来到了餐桌。

我家的椅子都是木制，由于我比较喜欢在床上吃饭，所以没有在椅子上放上坐垫。我的屁股刚刚接触到刺头的木板时瞬间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放个垫子，原本就很是疼痛，结果还做到这个犹如钢板，却比钢板还要难受的东西上。我没有发出哀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还是要有的。

我的手死死抓着桌布，用来在心理上缓解疼痛。一口气长舒，疼痛的感觉轻了一些，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家里的蔬菜不是很多样，肉类只有快过年的时候才买。多年的相处婉儿也清楚我的喜好，一碗热腾腾冒气的白米饭就在桌上。即使没有配菜，我拿着白糖也可以拌着大米吃。今日倒是不必这样，婉儿为我做了一碟番茄炒蛋，不知是怎的，总觉得她做的要比别处，任何一家餐馆都要好吃上一些，莫不是有什么秘诀。

想太多会消耗我的食欲，我迅速动筷，大快朵颐。不一会儿，盘子一扫而空，碗里也不剩一粒白米。

婉儿一直在桌旁，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吃饭。等我吃完，她似乎是有肌肉记忆一样，开始收拾起盘子。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经为了做饭，要是再给我洗碗……

我一把抓住婉儿的小臂，用眼神示意让自己来。婉儿也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放下了盘子，对着我道：“我回去了，你要是有不合适就叫我。”

我点点头，婉儿很快就离开，吃一堑长一智，她这次是小心翼翼，走一步看着一步离开了我家。看到她走出去的那一刻，我瞬间感到轻松许多，疼痛感也轻缓了一些。我勉强起身，收拾起碗盘到厨房清洗。水声哗啦，水滴在光滑的盘子上成股流下。洗碗活对我来说还是生疏了一些，我也暗下决心要多多干点家务活，不能活成一个废人。

洗碗结束，我再次回到房间，拉上窗帘。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即便已经好好地睡了一会儿，但还是想要到柔软的床上去。我一下扑到床上开始翻滚，被子覆盖着我的身体，全身是轻松。

黑色再次席卷到我的眼前，突然听到沙沙声，不过现在我疲惫不堪的心神已经无意再去理会，也就放任没有去管，继续沉浸在松软温暖白棉之下。

家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玉娃娃来到我的院子，在看到拉上的窗帘时放开了紧绷的神经，将戴着的帽子放下。

帽子下是一个皮肤白到即便是没有被污渍所玷染的，刚刚才飘落的雪花都无法比拟的小姑娘，那是婉儿。她又来到了我的家里，我一般不会去锁门，在这个小城市，小偷是我听到最多，实际完全没有见到一个的“职业”，我对这里政治管理也十分自信。当然，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实际上还是因为我懒，一般都是婉儿为我关门，而门也不能从外面锁，所以我家大门每日都是一推即开。

婉儿四处观望，不知是在找什么。不过却是没有结果，无奈先回到自己家去。再次回来，她手中拿着一把大扫帚，赫然是今日上午用来扫雪的那一把。

她拿起扫帚开始扫雪，发出沙沙声响，不过并不是很大，婉儿也有意在控制力道。

一个小时过去，我仍旧在屋内大睡。婉儿站在院内，手上早已戴上手套，院内薄雪一扫而空，她的脸再次变得红润，额头也有汗珠。不过她没有去擦，而是在检查是否清扫干净后，心满意足离开了。

一抹橙色打在天空，云朵被点燃，映射天空。“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临近傍晚，若是在夏日，在外散步闲逛的人会有很多，更何况那时的这个时间，天空还大亮着。不过现在就真的是“人影散乱”了。

我从床上爬起，虽然屁股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只要轻轻触碰一下，还是疼到让我无法忍受。不过还好，我还是可以管得住我自己的手的。

我将窗帘拉开，眼前的一幕倒是惊到了我：院子的雪被清扫干净，在一处空闲的土地上还立有一个精美的小雪人。看到这个雪人，我不禁想起儿时，每当下雪过后，就会要求妈妈给我堆一个雪人，不过妈妈嫌麻烦，一直都没实现这个要求。如今看到这个雪人，让我有了别样的感情，除去那种盼而终得的感觉外，还感到一种陪伴，甚至在冰冷的雪人中还能感到一点点的温暖。

这并不难猜，进我家门还帮我做事的也只有婉儿一人了。唉，真是为她感到可怜，总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人身上，她也不出去走走，总是窝在家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注视了这个雪人许久才离开，来到一个小桌前坐下。这个小桌是婉儿家的，她之前拜访我家时询问了我的工作，知道自己总是趴在床上码字，说是对腰不好，所以送了我这个小桌子。我也按她说的，每日都会到桌子上工作，很少再把笔记本放在床上，我的睡眠质量似乎也是从那时变得越来越好。

我翻开笔记本，找到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点进去，里面是许多的word文档，题目也很醒目：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以此类推。而最新的一直停留在第二十八章，就没有再动了。这不是因为我懒，而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想到的灵感在下一秒就会瞬间消失，无论我怎样逼着我去回忆，总是功亏一篑。我也开始变得一蹶不振，每日都以“没灵感，找灵感”为理由，开始不断请假。

我合上了笔记本，看来今日也是如此，又要白白度过一天。

再次躺回床上，这次我拿出了手机。我清除了下午的那五条未接来电消息，并打开了我和婉儿的聊天界面。我们每日聊的不多也不少，在我们彼此看来，聊天似乎是每日最开心的一件事，每次都是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多谢。”我在聊天栏打出几字，在想了许久后还是发了出去。

婉儿回复得很快，就在我发出去不过几秒钟就有了消息，只不过是一个问号。

我嘴角有些上扬，婉儿的掩饰对于我来说是习以为常的。“怎么啦，难道给我扫完雪还不承认了嘛。”我毫不犹豫地揭穿她，婉儿也就不再装模做样，回复道“这不是觉得你现在不太方便，况且今早你也帮我了。”

手机上的文字看起来很生硬，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现在内心里说不定还有些窃喜，一种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窃喜。当我在她面前时，她真的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可可爱爱，也会开一些小玩笑，做一些幼稚的举动。不过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为她表现出的天真无邪又添上点睛的几笔。

我没有再回复，将手机息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拉上窗帘我也可以进入黑色的环境。“夜深人静，适合看书。”我伸一伸腰，自言自语得来到自己一个不大的书柜旁，在一番挑选后拿出一本不厚的小书，掂起椅子来到窗前坐下。

窗户几近占满一面墙，虽然我的房间在家中的最西边，而婉儿家在东边，但我还是可以看到婉儿家灯光打亮了院子。我面向那里，翻开书本。今晚月色皎洁，这是我见过最亮的夜，无需灯火的照耀，仅是凭着月光就能填满我整个房间。我心中想起一句诗句，望着月亮缓缓道出：“朔月不以名，十余二轮空。”今晚是朔月，就如一块残缺的碧玉，我注视得有些入迷，朔月似乎来到了我的眼前，变得十分硕大。再一眨眼，它依旧在天端镶嵌，遥不可及。

我默读着手中薄书，尽力融入到这个寂静之夜。但我越是想要融入，我的心就越是烦乱，总是想着：这本书我必须以充足的时间，放下心来好好品味，所以就先放一放。以至于我到现在都只是浅读了第一章的第一段。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这使我喜出望外，总算是找到一个不读书的理由。打开一看，是婉儿给我发来了消息：“我在包饺子，你还没吃饭吧，来我家一起吃吗？”

我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婉儿的手艺我很是信任的。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身的打扮，向着婉儿家跑去。和我看到的一样，她的家中灯火通明，每个房间都开着灯，和我家相比是两个极端。婉儿家的大门旁有两个小屋子，左右各一个，其中一个就是厨房。我朝着厨房走去，婉儿透过窗户看到我，冲着我又是一脸的微笑，我也如此回应她，走进厨房。

婉儿在擀面，围裙系在纤细的腰上，擀面杖在她手中不断碾压着面团。突然，她停了下来，转头笑着对我说道：“帮我把袖子挺起来，我手上有面粉，不太方便。”我点点头，挽起她的衣袖，在衣袖下是更加白皙的小臂，若是以赛过白雪形容她的俏脸和玉手，那么她的小臂就是白光，是可以白到让我感到刺眼的白。

她继续在擀面，而我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婉儿低马尾的长发摆到肩上，被灯光照耀下的发梢影子打到婉儿的脸庞，更为她的花容又添加了一份俏丽。

婉儿对于这些活很是熟练，熟练到令人心疼。我没有提出帮忙的请求，我深知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关于这些事自己也只是儿时一时兴起，倒是和母亲学了一阵。不过这一阵也仅有一天而已。

很快，饺子下锅，她和我说饺子是肉馅的，她在帮我扫完雪后去了超市，买了一斤猪肉。我对婉儿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比较爱吃牛肉，这猪肉似乎是精心挑选过的，为我选的。

婉儿舀起两碗饺子，我便端起碗向着客厅走去，婉儿见我已经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拿走，就拿了两双筷子跟在我的后面去了客厅。

客厅有一个不大的折叠小桌，两边有着两个小凳子，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我将两碗饺子放在桌子上，随便找一个小凳子坐了下去，婉儿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两个人没有说话，直接开始享用起来。

我吃的很慢，心中一直思索着一件事。吃到一半，我才将筷子放在碗上。婉儿看到我停筷，疑惑道：“怎么了？”

我注视着婉儿，婉儿诧异地看着我。我长舒一口气，道：“婉儿，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要给你说一句话。”

闻言，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期待。

“凝婉，新年快乐！”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我发现婉儿眼中有了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又换上一副笑脸，对着我道：“新年快乐。”

我们吃完了饭，饺子我原本是不爱吃的，不过今晚的饺子总给我一种感觉。似乎这盘饺子我以往吃过的都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区别。

今晚的饺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我和婉儿畅谈几刻，我就和她告了别。刚走出她家的大门，我回头看了婉儿一眼，婉儿也在看着我，她双手紧握放在腹前，在和我对视后又迅速转过身去。我暗暗一笑，将大门关好便回到自家中去。

到了家中，我的小凳子还在窗边，那本薄书仍旧放在窗台上。婉儿家也熄了灯，现在是真正寂静的夜。

我收起那本书，再次向门外走去，将所有的门都轻轻关好。十点钟路灯就已经熄灭了，就更少有人在外活动了。对于这种环境，我是最不好拒绝的，或者说我是向往这种环境。儿时母亲带我去他人家中，我不太爱说话，母亲向他人解释我性格内向。我也从那时候开始对“内向”一词有了概念。不过几年之后，我依旧是这样，不太爱说话。在去亲戚家时，我不愿打招呼，母亲似乎是忘记我内向性格，说我没有礼貌。在带我去人多的地方时，我说我不愿，但母亲却说我有病。

我在街道中伫立，这些回忆涌上心头，眼角一滴热泪流落到了脸颊处，泪水凝固在此处，我的思绪也停留在这里。

我往小巷中走去，这条巷子我很少来，为了放松，我一般会去些陌生的地方，而那些地方也就像是有着魔力，真的可以使我烦躁的心平静。街上的雪还没有人来扫，一些村中小道更是没有人来扫，还记得之前学校离家很远，也没有人送我上学，家里没有很多钱，所以家中没有汽车，只好每日骑自行车往返。

若是有一日下了雪，且没有人去打扫，那么第二日便会开始成冰，村里路上的雪一般情况下都是等一个月后自行融化。正因如此，一日去学校的路上，我可是在路上摔了好多次，甚至有一次滑出去十多米，大腿受了伤。这使我记忆犹新，已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我继续向小巷深入，在月光下，一道倩影若有若无。我不安地去追寻，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婉儿。她现在也和我一样，走在这条小巷子中。我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婉儿被吓得一惊，加快了脚步完全不敢回头。直到我叫了一声婉儿，她才感到有些熟悉，跑到了我的身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我问道。

“你不也是嘛。”婉儿纤手滑过我的脸颊，将那小小泪晶划走，并对着我道，“你哭了吗？”

我这时才意识到，那滴眼泪竟然凝固在了我的脸颊。面对询问，我摇了摇头表示否认，我不是很想在婉儿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样子。

我看着婉儿，就这样相视了很久，最后我还是开口：“要不，一起走走？”婉儿没有说话，走到了我的右边，和我并肩行走小巷。

我们互相都看不清脸，边走边聊着天。

“你为什么要出来，嗯？”我将手伸到衣袖里，向婉儿问道。

婉儿顿了顿，然后面向我笑道：“我觉得和你一样呢。”婉儿的手依旧暴露在外，向着我的口袋处伸了伸，而后也缩回口袋。

我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这样已经很长时间了，最近觉得自己心乱乱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也看向婉儿，当发现她也在看我时，脸上换出一丝微笑看着她。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婉儿抿抿嘴，道：“是什么呢？”

“你明明可以去城里面的楼里住，甚至可以去更大更好的城市，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定居。”

婉儿抬头看向天空，我也抬头仰望。今晚的星星很少，整片天空只能看到两三颗。

“嗯……我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之前这里还是一个村子，我和爷爷奶奶就在这个小房子里，每日都过得很开心。现在的话，可能是怀念吧。”婉儿声音明显低了几分，”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我的爸爸妈妈，说起来我和他们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噢……”我微微颔首，心中不禁有些同情，又有一点同命相连的感觉。

“那个……”婉儿将头低了下去，“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疑惑地叫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本正经回答道：“很好啊，会做饭，会照顾人，长得也很漂亮，就像是月上姮娥……不，婉儿比她还要更好呢！”我自认为自己这番说辞有些拍马屁，很担心婉儿会说我不认真回答她。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婉儿只是淡淡地道：“然后呢？”她的语言中还带着些期待，我被这个回答感到一惊，随即继续道：“嗯……如果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来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那白皙赛雪的皮肤，是我这一生来见过最白的人。在几个月的相处下，我又发现你的动手能力也很强，连我都是不如你。每次我见到你时，你都是以微笑面对，这让我在心里认为你是一个乐观的人，你的性格一定可以让你交到很多朋友。”我下意识用左手摸着后颈：“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带朋友到家……如果有人娶了你，那他一定会非常幸福，你这么贤惠的媳妇可是不常见的。”

婉儿将视线投到我的脸上，我羞涩地将脸别过去，婉儿纤手捂住丹唇，笑声虽然很小，但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