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
许久,萧闻铮才缓缓开口,“谢四小姐将这个秘密告诉本王,难道不怕?”
“怕什么?”
谢时宜诧异。
她神色坦然,倒好像是萧闻铮这问题问得奇怪。
萧闻铮一时语塞。
慧能大师是什么人?
华严寺的住持,就连王公大臣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
谢时宜居然敢说他杀人藏尸,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她就不怕他说出去?
一旦传开,就算她是谢旸的女儿,只怕也要惹上***烦。
甚至会牵连整个谢家!
她……居然这么相信他?
萧闻铮沉思片刻,并未深究这件事的真假,反而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谢时宜方才已经说过,她今天来,是要和他做个交易。
现在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筹码,那她——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谢时宜心中一松,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效率极高。
她深吸口气,定定道,
“我想请殿下帮忙上一封奏折,弹劾镇北大将军谢旸——欺上罔下,包庇下属!”
……
城西,一处偏僻的小院。
低低的咳嗽声持续不断在屋内响起,伴随着时不时的哀叹,听得人心头烦躁。
裴邵刚一进门,听到这动静,便停住了脚步。
裴书瑶正巧打了帘子出来,瞧见他顿时像是瞧见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昨天他们一家被谢家的人赶了出来,冒着大雨从城东搬到了城西这座破落的住处,全都被淋了湿透,狼狈到了极点。
裴书瑶发起了低烧,更严重的是裴大夫人。
她本就体弱多病,常年靠吃药养着。
裴家出事儿后,有着谢时宜的接济,她并未过什么苦日子,甚至用的药比从前还更好些。
结果搬家的时候,前几日刚拿的药全都不小心散落在了地上,混在了泥水里。
那肯定是不能要了。
而且他们来得匆忙,这里缺东少西的,连烧火做饭都不能。
全家人就这么饿了一晚上。
裴大夫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腾,半夜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裴书瑶和她挤一张床,根本睡不好,就这么生熬到了天亮。
一大早,裴邵饭也没吃,就去了翰林院,直到此时才回来。
“娘怎么样了?”裴邵朝里面看了一眼。
“还是那样呗。”裴瑶脸色一垮,“没药吃,娘就这么咳了一天。”
裴邵一愣,“怎么会没药?早上不是给你留了钱,让你去请大夫吗?”
“那点钱怎么够啊!”裴书瑶也委屈,跺了跺脚,“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娘要吃的药里有好几味很名贵的药材,抓一副药就得十两银子呢!而且那也只够娘吃三天的。你早上给我的钱,大半昨天交了房租,剩下的添置一些必要的日常物件,根本不剩什么了,哪里够用呢?”
裴家当初被抄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藏下来的那点子金银细软,这一年也陆陆续续花掉了。
他们突然被赶出来,要在这里住下,许多东西都得重新买。
哪儿还有余钱给裴大夫人买药?
裴邵拧眉。
他向来是不管这些钱财上的俗事的,每次无需他开口,谢时宜就主动拿了银子塞给他。
她说,“阿邵,你是读书人,你的手应该是用来写文章的,不该为了生计劳神。”
所以裴家倒了以后,裴邵还是裴邵,端方温润,斯文体面。
他从没为钱发过愁。
他从不知道,怎么这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本以为那些钱能撑一段日子,不想这一天都还没过去,钱就又不够用了。
裴邵胸口从未有过的憋闷,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只点点头,
“我知道了,这月的俸禄还没发,我先去找人借一点吧。”
裴书瑶却有些发愁,“哥打算找谁去借?”
裴邵脚步一顿。
从前那些和裴家交好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和他们断了联系了。
“我在翰林院有几位关系不错的同僚,应该会帮这个忙。”
裴邵如今有了官身,若他亲自登门,想来不难。
只是……他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心里那一关多少有些难过。
但现在也没其他法子了。
两人正说着,裴大夫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过一夜,她的脸色就憔悴了许多。
她先是希冀地看向裴邵身后,当看他后面并无其他人跟随,顿时染上失望。
“阿邵,今天谢家还没来人吗?”
这都过去一整天了,谢时宜居然还没来?
裴邵抿唇。
今天他特意提前回来,也以为门口会有人来。
即便不是谢时宜,也该是她的小厮或者丫鬟。
但是,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他说不上心中隐隐的烦躁从何而来,只皱了皱眉,“说了以后再无瓜葛,即便她来,我也不会见。”
“哥说得对!”裴书瑶跟着生气,“只晾她一天怎么行?要不是她,娘也不会突然病重!她就是三催五请,求咱们回去,也不能轻易答应了她!”
裴邵不想再聊谢时宜,便让她们两人先在家等着,他出门去借钱。
思来想去,他去了翰林院掌院学士赵晟荣府上。
这位是他的上峰,对他极为欣赏。
自他入翰林院,赵晟荣对他就十分照顾,比对其他人都更为亲近。
他应该会帮忙的。
然而,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连赵家的门都没能进去。
“裴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老爷今儿约了朋友,现在不在府上,您还是请回吧!”
看门小厮客客气气,却连通传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可裴邵记得清清楚楚,赵晟荣前不久还说今天是他夫人的生辰,他要早点回来给她庆生。
怎么又临时约了朋友?
不过是不想见他的说辞罢了。
裴邵胸口压着火气,“我的确有十分要紧的事儿,若赵大人此时不方便,我可以进去等——”
“哎呦我说裴大人,您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小厮也有些不耐烦了,似嘲似讽地问道,
“您说您今天的婚约都取消了,还能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