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黛啊,你捡回来的童养夫现在可是京海只手遮天的团长!你苦了这么多年才熬成团长夫人,真舍得放下荣华富贵,跟我去首都做俄语翻译?”
说完,电话那头的傅老突然拔高音量:“还是说他忘恩负义,欺负你了?!”
“老师,跟他没关系。”周清黛垂下眉眼,看不清情绪:“是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可异地分居感情会淡的。”傅老又试探问:“他申请调任去首都了?”
“没。”周清黛哽咽了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会离婚。”
走出电话亭,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妈子抱胸挡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你儿子已经进手术室了,我家小姐希望你尽早履行承诺,离开宋团长,懂了吗?”
周清黛掐进掌心的指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无力垂下:“好。”
宋团长。
初秋的天阴冷,周清黛拖着瘸了的左腿,哆嗦地往医院赶,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二十年的事。
初见宋祁年,他是高傲矜贵的宋家少爷,和宋夫人来孤儿院发糕点。
而她周清黛,只是个人尽可欺的残疾孤女。
她跛着腿,抢不过大孩子,只得去捡地上的,宋祁年飞快将她提起,蹙眉教训道:“掉在地上的点心不能吃,你不知道吗?!”
周清黛还真不知道,但她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小哥哥。
她看呆了,傻傻点头。
那时,她想见他一面都难。
意外发生在半年后。
权利更替,宋家倒台,宋祁年从众星捧月的少爷,一夜间沦为失去双亲,人皆可辱的家仆。
他被卖到矿场,做到双手溃烂,最后被扔到村口。
周清黛将他拖回了家,对养母说:“妈妈,我想要这个哥哥。”
宋祁年长得好,村里人都调侃她给自己捡了个童养夫。
少年抿着唇不语,看不清喜怒,但会在她养母离世时,替她擦掉眼泪,说:“你还有我。”
两人在破旧的小平房里,相依为命。
直到18岁,回城名额下来了,一户一个,她在申请表上填了宋祁年的名字。
他不解:“你不是想跟傅老回城学俄语吗?”
她故作轻松的笑:“学俄语又没前途,肯定是让你回城读军校呀,棉纺厂还缺个女工,你只管读,我供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才说:“周清黛,我会让你成为团长夫人的。”
周清黛羞笑,说哪有这么容易,心里却乐开了花。
可后来,他拼命立功,步步高升,一跃成了军区最年轻的团长。
所有人都劝他用钱甩掉她这个瘸子,可他偏偏,娶她进了门。
她住进了军区大院,生下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昨晚,1岁的儿子突发心脏病,要找名医做手术,她抱着孩子找了他一夜。
天明时,一向禁欲自持的宋祁年才醉醺醺推门,抱着她喊:“阿玲……”
何美玲,军区老首长的女儿,美丽知性的病秧子寡妇。
周清黛曾见过她给宋祁年送手工糕点,被拒绝后抹泪离开的场景。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她愣神,男人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唇角,呢喃声中透着放纵:“阿玲……”
周清黛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目光死寂,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中闯进一抹蓝。
何美玲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她。
“周小姐,我和阿年青梅竹马,原本是有婚约的。”
周清黛被她请进专属病房,聆听她和自己丈夫的爱恨纠葛。
“宋家没了,阿年如今树大招风,你留在他身边是累赘。”
周清黛哑着嗓音,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们有一个孩子……”
“孩子?”何美玲笑了:“你不知道吗?我这个病要捐骨髓,却找不到配型者。阿年发现你生母是我早死的表姨,你与我又有几分相像,所以才执意娶你进门,生个孩子,给我配型救命。”
周清黛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些年我们从未放下过彼此,他娶你只是因为愧疚而已。”
“周小姐,只要你肯离开,我就请名医来替你儿子做心脏手术,并且另找骨髓捐献者,怎么样?”
看着骨髓捐赠书上,宋祁年的签名,周清黛四肢发软,差点没坐稳。
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涌出,滴在她的手背。
原来,宋祁年娶她,和她生孩子,不过是为了救他真正爱的人!
她以为的日久生情,不过是男人愧疚的施舍罢了……
“好。”周清黛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月底就走。”
说完,她抖着手,在何美玲递来的离婚申请书上签了字。
……
“死瘸子!滚一边去!”男人的怒骂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冷不丁被撞,周清黛直接踉跄倒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苦,刚收起的眼泪立马又涌了出来。
可下一秒,那个中年男人就被两个警卫员拉了下去。
“这人不要命了?居然敢冲撞宋团长的夫人……”
听到这话,周清黛愣住了。
匆匆赶来的宋祁年却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在发什么呆呢?腿都擦伤了。”
他将她抱回病房,又亲自问护士要来酒精,跪在地上给她消毒。
周清黛的皮肤原本很细嫩,但棉纺厂的工作让她日日都添新伤。
宋祁年每次看到,都会心疼的跪在她面前,轻柔安抚。
从前周清黛会幸福的冒泡,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她要抽回腿,却被他摁回怀里,“又怎么了?”
“疼哭了?”
他凑上来要细看,警卫员却突然打了句“报告!”。
虽然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周清黛却还是听见了那句“何小姐想喝鸡汤。”
“买食材,我马上回去。”
宋祁年低声吩咐,走到门口,才回神看她一眼:“队里有事,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周清黛僵了好久,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来到何美玲的病房。
透过窗户,她看见了挽着衬衫袖口,熬鸡汤的男人。
何美玲披着毯子站在他身侧,张嘴去喝他吹过的汤,比她和他更像夫妻。
在一起生活近二十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会熬汤。
周清黛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宋祁年穿上外套,说要去看看儿子,她才慌乱躲到门后。
男人的背影消失后,她走出来。
老妈子的声音却从病房传了出来:“小姐,如果宋团长知道您需要捐骨髓的病是假的,当年宋家倒台是咱们老爷一手促成,他会不会……”
“闭嘴!”何美玲面色阴沉的警告:“吴妈!管好你的嘴!他爱的只能是我!”
周清黛站在门口,良久后,才缓缓转身。
她知道,宋祁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宋家的事。
但她月底就要带着儿子离开了。
这一切,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