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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表时间: 2025-10-29

黑泥。

湿润的,带着土腥气的,货真价实的黑泥。

空气死一样地安静。

前一秒还面目狰狞,要冲上来撕了林穗的李五,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泥……是湿的……”

赵四也忘了自己脱臼的胳膊,连滚带爬地凑到坑边,死死盯着萧远指尖的那抹湿润。

那是希望的颜色。

“水!下面有水!”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断了。

“挖啊!快挖啊!”

“水!老子要喝水!”

刚才还瘫在地上装死的赵四和李五,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他们甚至不用工具,直接用手往下刨,指甲翻飞,鲜血混着泥土,他们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所有人都疯了。

陈氏把孩子放在一边,也加入了进去,用手,用石片,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拼命地往外扒拉着泥土。

绝望和希望,只在一线之间。

而现在,他们看到了那条线。

萧远那双深邃的凤目,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落在了林穗身上。

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谜团。

她总能在最绝望的时候,用一些闻所未闻的“古书理论”,找到一线生机。

《格物论》、《气论》、《地舆新考》……

他读过的书不算少,却从未听过这些名字。

“噗——”

一声轻微的,却清晰无比的闷响,从坑底传来。

紧接着,一股浑浊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液体,从被刨开的泥土缝隙里,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渗了出来。

水!

真的有水!

“啊啊啊啊!水!出水了!”

李五第一个捧起那混着泥沙的浑水,就往嘴里灌。

赵四也扑了过去,像一头在沙漠里渴了半个月的野兽。

“别喝!”

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了这狂喜的气氛。

林穗冲了过去,一把打掉李五手里的泥浆。

“你疯了!想死吗?”

李五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老子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水,你凭什么不让喝!”

“就是!你是不是想独吞!”赵四也红着眼睛瞪着她。

林穗气得胸口起伏,她指着那浑浊的水洼,语速又快又急:“这水里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还有各种脏东西!直接喝下去,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得瘟病!在这种地方,一旦拉起肚子,人就脱水了,到时候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等不了了!”赵四低吼一声,又要伸手去捧水。

“按她说的办。”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三个字,从众人身后传来。

萧远走了过来,他甚至没看那两个男人,视线一直落在林穗身上。

“怎么弄干净?”

这五个字,比任何刀剑都有用。

赵四和李五瞬间蔫了,乖乖地缩回了手。

“得过滤。”

林穗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属于现代农科生的DNA彻底觉醒。

“我们需要容器,还有……干净的沙子,小石子,还有布!”

她环顾四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沙子石头,什么都没有。

布……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身已经破烂不堪的嫁衣上。

她二话不说,“刺啦”一声,又从裙摆上撕下好几块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

然后,她看向那几个男人。

“把你们的外衣脱下来!”

赵四和李五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萧远面无表情地,率先脱下了自己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外袍。

有了将军带头,其他人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林穗指挥着他们,用几根沙棘木的枝条,勉强搭起一个简陋的架子,将衣服和布料层层叠叠地铺在上面。

“最下面铺一层布,然后铺一层细沙,再铺一层小石子,再铺一层布,再铺一层粗砂……记住,沙子和石子都要用这浑水先冲洗几遍,把上面的土冲掉。”

她一边说,一边亲手示范,动作麻利又专业,完全不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尚书千金。

一个极其简陋的,堪称丐版的过滤装置,就这么诞生了。

当第一捧浑浊的泥水,被小心翼翼地倒在最上层的布料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浑水慢慢地渗透下去,穿过沙层,石子层,布料层……

一滴。

两滴。

一串晶莹的水珠,从最底层的布料中心,颤巍巍地滴落下来。

滴进下面那个被擦拭干净的竹筒里。

“嗒。”

声音清脆。

那水,虽然还有些微的浑浊,但比起之前那碗泥浆,已经清澈了不知多少倍!

成功了!

“我的老天鹅啊!”

林穗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她忘了所有的人设,忘了所有的伪装,一把抱住离她最近的陈氏。

“我们活下来了!陈大姐!我们有干净水喝了!”

陈氏被她抱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林-基建狂魔-穗,此刻已经彻底上头,她环视一圈,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在默默看着她发疯的萧远。

她像一颗小炮弹,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就想给他一个庆祝的熊抱。

“成何体统!”

萧远在她碰到自己前,终于开口了。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疯了”的嫌弃。

林穗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哦豁。

忘了这位是古代封建大家长式的人物。

说着,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抱了上去。

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腰。

“……”

萧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高大的身躯,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怀里女人的馨香,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

很软。

很小一只。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如果林穗此刻能看到他的耳朵,就会发现,那耳廓的边缘,已经悄悄地,红透了。

第一筒过滤出来的水,并不多。

萧远按照他定下的规矩,先给哭得最厉害的孩子喂了几口。

然后是陈氏。

再然后,是赵四和李五。

最后,他把剩下的,也是最清澈的小半筒水,递到了林穗面前。

林穗确实累瘫了。

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一过,身体的疲惫和虚弱就排山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她接过竹筒,看到里面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自己那张花猫似的脸,忽然就笑了。

她没有立刻喝,而是抬头看向萧远。

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柔和。

“将军,”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轻快,“你看,这不就活下来了么。”

萧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将竹筒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喝下了这片绝地里的第一口,干净的水。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总是说些奇谈怪论、动不动就胡说八道、还喜欢动手动脚的女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