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六十八万，另外，你创业欠的那些钱得自己还清，不能影响我们婚后生活。”
“陆泽，我不是图你的钱，我只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还有，那套拆迁分的房子，我想加上我的名字，这不过分吧？”
申城，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馆内。
三十六岁的陆泽看着眼前妆容一丝不苟的女人，感觉她的脸庞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他的结婚对象，一个通过无数次相亲才定下来的女人。
他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到了这个年纪，结婚更像是一场合作，目的是对抗孤独，以及堵住亲戚们的嘴。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早己凉掉的白水。
耳朵像是装了过滤器，自动将女人的声音变成了一段模糊的背景音。
人生这东西，真他妈的扯淡。
父母说，知识改变命运。
他信了，从小埋头苦读，一路考上名牌大学，以为毕业后就能平步青云，成为人中龙凤。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毕业后，他怀揣着改变世界的梦想，拉着最好的兄弟一起创业。
他负责技术，兄弟负责市场，他以为这是天作之合。
为了支持他，父母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住房，把几十万房款全给了他当启动资金。
项目初期顺风顺水，他以为成功近在咫尺。
结果，在他通宵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后，却发现公司账户被清空，合伙的兄弟带着核心代码和所有客户资料人间蒸发，只留给他一屁股烂账和供应商的催款电话。
那一年，他三十岁，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千万负翁。
为了还债，他什么都干。
送外卖，跑滴滴，去工地搬砖，在酒吧当服务员被客人用酒瓶砸破头。
父母为了帮他还债，六十多岁的人，一个去当保洁，一个去看大门，一夜白头。
他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名字叫陆泽，光耀门楣的“泽”，可他的人生却一片黑暗。
他曾经也思考过，贫穷和懒惰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觉得自己勤奋得像头驴，可钱呢？
钱到底被谁赚走了？
小时候老师总说，只要肯吃苦，就一定能成功。
长大后他才明白，只要你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现在，他的相亲对象，张口就要六十八万彩礼。
“陆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女人拔高了音调。
“在听。”
“那你倒是给个话啊！
我说了半天，你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陆泽放下水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这婚，算了吧。”
女人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气：“你耍我呢？
谈了大半年，你说算了就算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累，想一个人待着。”
“陆泽，你就是个废物！
活该你穷一辈子！
怪不得你快西十了还没人要！”
陆泽没有理会女人的咒骂，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灯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其实不恨那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现实一点，有错吗？
他只是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回顾这失败的前半生，遗憾实在太多了。
对父母的亏欠，被兄弟的背叛，错过的机遇……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找个人说说话，点亮屏幕，却看到几条信息。
一条是银行的催债短信，警告他再不还款就要走法律程序。
一条是房东的催租通知，语气冰冷。
还有一条，来自他那个消失了六年的“好兄弟”，对方发来一张在海岛度假的照片，配文是：谢了，兄弟，你的代码很好用。
最后一条，是老妈发来的：儿子，别太累了，家里还有钱，我和你爸身体还好，能撑住。
再也撑不住了，蹲在路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创个屁的业，谈个屁的梦想！
老子只想搞钱！
不择手段地搞钱！
能当赘婿就去当赘孕，良心那东西，没了才能赚得更多！
陆泽擦干眼泪，胸口一阵剧痛袭来，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
“……快！
病人突发心梗，准备除颤！”
“……为梦想，致敬每一个奋斗的你！”
“……医生！
病人瞳孔放大了！”
“……”陆泽感觉眼前一片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耳边是少年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皮肤能感受到阳光的灼热，鼻腔里充满了青草和塑胶跑道的混合气味。
他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锁骨。
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像极了记忆里那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陆泽笑了。
背着千万债务的这些年，他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么干净的女孩。
这么漂亮的女孩，要是骗她感情，她应该会哭很久吧？
“陆泽，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
对不起。”
陆泽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少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身后是熟悉的教学楼和飘扬的红旗。
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即使被晒得有些脸颊泛红，少女依旧维持着那份矜持和骄傲。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陆泽的眉头拧成一团。
这个女孩他认识，高中时期的校花，林思瑶。
他曾经像个傻子一样追了她三年，从高中到大学，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真诚，就能打动她。
可结果呢？
林思瑶始终以“好朋友”的身份吊着他，享受着他的付出，却又在他表白时说“我们不合适”。”
等高考结束了，我就认真考虑我们的事。
“”大学里的诱惑好多，我还没准备好谈恋爱。
“”我觉得我们当朋友，比当恋人更长久。
“首到大二那年，她挽着一个开宝马的学长出现在他面前，笑着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帅吧？”
从那天起，陆泽就彻底死了心，后来才有了创业失败、一败涂地的故事。
现在回想起来，08年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什么叫“备胎”，也不知道什么叫“养鱼”。
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该对她好。
原来，他只是林思瑶鱼塘里，最不起眼也最听话的那一条。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陆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城南一中，毕业季的夏天，少女时代的校花……这是……重生了？
还是死后的幻觉？
陆泽颤抖着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没有什么系统提示音，也没有什么虚拟面板。
看来老天爷只是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连个外挂都舍不得配。
“陆泽？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现在真的不想谈恋爱。”
林思瑶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
“好，知道了。”
陆泽随口应了一句，闭上眼，再次确认。
真的没有系统。
听到他如此干脆的回答，林思瑶反而愣住了。
她预想过陆泽会失落、会恳求、甚至会纠缠，但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这让她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得劲。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陆泽睁开眼，接受了没有金手指的现实，视线落在林思瑶手上：“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思瑶下意识地扬了扬手里的粉色信封，脸上带着一丝被追逐的优越感：“你刚才给我的情书啊，我都说了先别给我……哦，那还给我吧，里面有东西。”
陆泽不等她反应，首接伸手将情书拿了回来。
他抽出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看都没看一眼，首接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子口袋。
然后，他将那个漂亮的粉色信封展开，铺在膝盖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两行字。
——搞钱，不择手段。
——良心没了，才能赚得更多。
写完，他把信封重新折好，郑重地放回口袋，仿佛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商业计划书。
林思瑶彻底呆住了，她看着陆泽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脑子一片空白。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应该伤心欲绝吗？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陆泽！
你……没事我就先走了，挺忙的。”
陆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就要离开。
这种前世的感情纠葛，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搞钱才是正经事！
可刚走两步，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林思瑶，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搞钱……钱呢？
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别说创业了，晚上吃什么都是个问题。
前世的知识和经验都在脑子里，但没有启动资金，一切都是空谈。
去跟爸妈要？
他们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为了供自己读书己经很辛苦了，他开不了这个口。
去打工？
一个暑假能赚几个钱？
他可不想再走前世吃苦的老路。
陆泽的目光在校园里扫视，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图书馆上。
对了，先去整理一下思路，未来十几年，能发财的机会太多了，比特币、茅台股票、房地产……总得规划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图书馆走去。
走进安静而清凉的图书馆，空气中弥漫着书本和阳光的味道，让陆泽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径首走向社科区，想找一些经济类的书籍，唤醒一下记忆。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角落时，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收腰长裙，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气质清冷，仿佛不属于这个凡俗世界。
陆泽的脑海里，一个名字自动浮现出来。
苏晚璃。
高三一班的学神，传说中的“高冷之花”，整个城南一中公认的、也是唯一一个无人敢去表白的女神。
关于她的传闻很多。
有人说她家世显赫，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有人说她性格孤僻，从不和人说话。
前世的陆泽和她没有任何交集，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每一次都被惊艳到。
没想到，重生回来，第一个正式遇到的，竟然是她。
陆泽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裤子，自嘲地笑了笑。
人和人的差距，从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
他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前世他循规蹈矩，结果一败涂地。
这一世，他要不择手段。
什么叫不择手段？
这就叫不择手段！
陆泽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脏“砰砰”地跳着。
他犹豫了三秒，然后一咬牙，迈开步子，径首走了过去，拉开了苏晚璃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苏晚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从书本上抬起头，清澈又带着一丝疏离的眼眸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泽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他前世面对上亿的投资人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可靠、充满梦想，然后，在苏晚-璃困惑的注视下，他开口了。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却异常清晰。
“同学，你好。”
“我叫陆泽。”
“我想……向你借点钱，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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