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隐隐带着一丝……委屈。
我没去细究沈舟那古怪的反应。
也不再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他身上。
起初还有些不习惯。
好在沈舟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便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变化。
裴衍一开始还幸灾乐祸，乐见其成。
直到听我说，打算把我爹当初签下的那张沈舟的卖身契还给他时。
他才收敛了笑容，难得正经了几分：「真就……不喜欢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可不好说。」
裴衍慢悠悠地掰着手指头数我的罪状：「你小时候为了给沈舟买笔墨纸砚，坑了我多少私房钱？完了还跟我爹告状，说我贪玩，把钱都花光了！」
说到最后，他一脸控诉。
我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这事确实是我不对。
我爹曾给我请了位女夫子，想把我往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
奈何我天生顽劣，根本坐不住。
夫子讲的课，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倒是被我硬拉来陪读的沈舟，却总能对答如流。
那时夫子看沈舟的眼神，既欣赏又惋惜。
我没看懂。
只顾着得意，觉得我的沈舟不仅长得好看，还聪明绝顶。
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沈舟正蹲在后院，用树枝在沙地上练字。
他眼底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渴望的光芒。
可那光芒，在看到我时，瞬间就熄灭了。
跟在我身边的婆子一脚踩散了他刚写好的字。
她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训斥沈舟偷懒，害我找了他半天。
沈舟一言不发。
只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沙盘。
这是常态。
我爹说过，沈舟就是买来伺候我的下人。
没有让主子等下人的道理。
可那天其实是沈舟病了，我准他去休息的。
是我自己玩疯了，忘了这回事。
又闹着要沈舟来陪我。
「住手！」
眼看那婆子的巴掌就要扇下去了，我连忙出声喝止。
沈舟白皙的脸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
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我。
即便是面临责罚，他脸上依旧是一片麻木的平静。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又有点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怎么就灵光一闪。
小声问他：「你想读书吗？」
他乌黑的瞳孔里亮起一点微光，又很快沉寂下去。
沈舟没有回答，只是问：「小姐这次想玩什么？」
我不喜欢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于是我说：「你对我笑一个，我就让你去读书，好不好？」
「……」
「真的！」
我从没见沈舟笑过。
可那次，我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努力地、生硬地牵起嘴角，学着别人的样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我还是缠着我爹，把我送去了学堂。
也顺便把沈舟带上了。
那段时间，沈舟对我亲近了不少。
偶尔还会主动跟我讲学堂里发生的趣事。
直到我再次病倒，高烧不退。
其实是我自己贪玩，大冬天跳进池塘里捞金鱼，着了凉。
可我爹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在了因为去上学而没能时时刻刻陪着我的沈舟身上。
等我病好后，沈舟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爹逼着沈舟跪在院子里。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把火烧光了他房间里所有的书。
我知道我爹做的不对。
但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我只能私下里偷偷托人给沈舟买书。
可这事很快就被我爹发现了。
他断了我的月钱。
我没办法，只能去骗裴衍的钱。
又求他帮忙，找了个落魄的老秀才，暗中教沈舟读书。
如今裴衍手里，还攥着一沓我当年打下的欠条。
不过这些，沈舟并不知道。
他当年连我送去的书都拒收了。
我只好一直瞒着他。
其实所有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我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用力强调：「这次是真的！」
「我真的不喜欢沈舟了！」
我说得斩钉截铁。
完全没注意到，裴衍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过我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
眼底的笑意，愈发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