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缘起于微末青云山脉，绵延数十万里，群峰耸峙，云雾缭绕，乃是东荒域有名的修仙福地。
每十年一度的“升仙大会”，便在青云主峰下的青石坪举行。
这一日，青石坪上人声鼎沸，灵光冲霄。
各色飞舟、车辇、仙禽异兽载着来自东荒域各处、怀揣仙梦的少年少女，以及前来招募弟子的各大宗门修士，将这片巨大的青石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烈阳宗的赤焰流云飞舟最为醒目，通体赤红，符文流转，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引得无数艳羡的目光。
玄水宗的碧波灵舟则如一块巨大的湛蓝水晶，清凉水汽弥漫。
金罡门的青铜战车古朴厚重，杀气凛然。
还有百草门、厚土宗、御兽宗等等，旗帜鲜明，气象万千。
与这些热闹非凡的宗门相比，青石坪最西侧的一个角落，冷清得如同被遗忘的孤岛。
一面褪色严重、边角破损的青布幡旗，被一根歪斜的竹竿勉强挑着，上面用墨笔写着三个古拙却己模糊的篆字——“道宗门”。
幡旗下，仅有一张掉漆严重的木桌，后面坐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藏蓝色道袍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正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
他身后，站着一位同样穿着旧道袍的年轻道士，约莫二十出头，面皮微黑，身形瘦削，神情间带着几分与这热闹场合格格不入的窘迫和无奈。
他便是道宗门如今的大师兄，赵明。
张强和黄娜，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望着这边。
张强身材挺拔，虽穿着粗布衣服，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同龄人少有的沉稳和坚毅。
他紧紧拉着身边黄娜的手。
黄娜穿着一身干净的碎花布裙，梳着两个羊角辫，明眸皓齿，此刻却小脸紧绷，有些不安地看着那些气势惊人的大宗门飞舟。
“强子哥，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
黄娜小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她看着烈阳宗那边一个测试出上佳灵根、被众人簇拥恭维的华服少年，再看看道宗门那寒酸的摊位和酣睡的老者，差距实在太大了。
张强目光坚定，他收回看向烈阳宗等处的视线，转而凝视着那面破旧的“道宗门”幡旗，低声道：“娜娜，记得镇上的老秀才说过吗？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但我们并非良禽贤臣，只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那些大宗门，天才云集，资源丰厚，我们即便进去，恐怕也是最底层，难有出头之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超越年龄的明悟：“这道宗门虽然破落，但你看那旗上的字，古意盎然，非寻常笔墨。
那老道长……能在如此喧闹中安然入睡，或许……真有几分不凡。
我们去试试，至少，这里看起来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黄娜对张强向来信服，听他这么说，心里的忐忑去了大半，用力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强子哥！”
两人不再犹豫，挤出人群，径首走向那道宗门的摊位。
他们的举动，引来了不少目光。
有好奇，有不解，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又来了两个不开眼的，去那道宗门能学到什么？
种地吗？”
“听说他们宗门上下加起来不到二十人，连块像样的灵石矿都没有，全靠以前的老本撑着。”
“入门就给一本什么《道德经》，凡俗界随处可见的玩意儿，糊弄鬼呢！”
议论声传入耳中，张强恍若未闻，黄娜则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被张强用力握了握手掌，示意她不要理会。
走到木桌前，张强松开黄娜，对着那仍在打鼾的老道士和面露尴尬的赵明，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晚辈张强，携妹黄娜，恳请拜入道宗门，求取大道！”
赵明连忙上前，轻轻推了推老道士：“师父，师父！
有弟子来拜山了！”
老道士李长老被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张强和黄娜身上扫过，打了个哈欠：“哦？
拜山？
根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在张强和黄娜手腕上搭了一下。
就在接触的瞬间，张强感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温润醇和的气息流入体内，转瞬即逝。
老道士浑浊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嗯，尚可，尚可。
心性嘛……”他看了看张强沉稳的眼神和黄娜虽然紧张却纯净的眸子，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是奸恶之徒。
我道宗门，不问出身，不重根骨，只问向道之心。
向道之心坚，顽石亦可点化。
你二人，可愿入我门墙，持守清静，参悟大道？”
“愿意！”
张强和黄娜异口同声，语气坚定。
“善。”
李长老点了点头，对赵明示意。
赵明从桌下一个破旧的木箱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两本薄薄的、封面是粗糙黄纸装订的小册子，递给他们。
册子很旧，纸页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封面没有任何图案装饰，只有三个朴拙的墨字——《道德经》。
入手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就在这时，旁边烈阳宗那位负责招募的外门执事，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嗤笑出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李老头，你们道宗门年年如此，也不换个花样？
靠这凡俗之中的道德文章，就能让人筑基、结丹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两位小娃娃，莫要被耽误了前程才好！”
他身旁那个刚测试出火灵根的华服少年，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轻蔑。
李长老只是掀了掀眼皮，瞥了那边一眼，慢悠悠地道：“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执事着相了。”
说完，竟不再理会，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再次入睡。
那执事被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一下，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再看这边。
张强紧紧攥住了手里这本“破书”，粗糙的纸页边缘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沉静的感觉。
他拉着黄娜，再次对着李长老和赵明行了一礼，然后默默退到一旁，等待着升仙大会结束，跟随宗门返回。
---道宗门的驻地，位于青云山脉最边缘、灵气也最为稀薄的“栖霞山”。
说是山，更像是一个大点的土坡，仅有一条蜿蜒崎岖的石阶通往山顶。
山顶上，几间看起来年久失修、勉强还算完好的青瓦房，便是讲经堂、膳堂和师长们的居所。
更多的弟子，则住在后山山壁上开凿出的简陋石洞里。
张强和黄娜被分到了一个相邻的石洞。
洞内潮湿阴冷，只有一张硬邦邦的石床，一张凹凸不平的石桌，连个像样的蒲团都没有。
黄娜坐在冰凉的床沿，翻着那本《道德经》，小脸又皱了起来：“强子哥，这……这上面讲的都是‘无为’、‘守柔’、‘不争’……跟镇上学堂里老夫子教的做人道理差不多，这真的能修仙吗？
连怎么引气入体都没写啊。”
张强坐在石桌旁，就着洞口透进来的、被山岩切割得有些破碎的天光，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上那古朴的字迹。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他低声诵读着，眉头微蹙。
这些文字看似简单，组合在一起，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每一次诵读，心神都似乎被洗涤一次，变得格外宁静。
“娜娜，别忘了李长老的话，‘只问向道之心’。”
张强抬起头，目光透过洞口，望向远处云雾缭绕、属于那些大宗门的灵山福地，眼神坚定，“既然宗门以此经为根本，必然有其道理。
我们初来乍到，不懂的太多，唯有相信，唯有坚持。
先读，先背，将其烙印在脑海里，总不会有错。”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悠扬而古拙的钟声便在栖霞山顶响起。
所有弟子，包括张强和黄娜，都聚集在破旧的讲经堂前。
大师兄赵明站在前方，带领众人对着东方初升的朝阳，进行每日的“吐纳”。
然而，这里的灵气实在太过稀薄，张强努力感应，也只能察觉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纳入体内后，几乎瞬间就消散了，难以留存。
吐纳完毕，便是讲经。
讲经堂内，数十名弟子盘坐在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蒲团上。
赵明坐在上首，面前也放着一本《道德经》。
他讲得极为认真，逐字逐句阐释经义，引述先贤注解。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赵明讲到第二章，声音平和，“此乃告诫我等，世间万物，皆相对而立，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不可执着于一端，当以平常心观之……”底下有弟子听得昏昏欲睡，有人则眉头紧锁，显然觉得这些道理与想象中的飞天遁地、法力神通相去甚远。
张强却听得极为专注。
他隐隐觉得，这些道理并非空谈，似乎与他昨日诵读第一章时那种心神宁静的感觉隐隐呼应。
这时，李长老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浑身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瞥了一眼讲经的赵明和底下神态各异的弟子，也不打断，就自顾自地靠在门框上，仰头灌了一口酒。
等到赵明讲完一段，他才似醉非醉地开口，声音带着点飘忽：“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
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神情专注的张强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呓语般道：“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包。
尔等眼中，只见灵气稀薄，宗门破落，却不见这山间清风，天边流云，乃至尔等呼吸吐纳，皆在道中。
执着于神通法力，便是落了下乘……嘿，不如我这酒中真趣……”说着，他又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走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大多不明所以。
张强却是心中剧震。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 这似乎是在说，那玄之又玄的“道”，孕育万物却从不居功，无处不在却难以捉摸。
联想到自己吐纳时那难以捕捉的灵气，是否正是因为自己太过“执着”于捕捉它，反而违背了“道”的自然无为，所以才难以成功？
一种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刻意去“捕捉”灵气，而是尝试着放松身心，想象自身与这山间清风、与那初升朝阳融为一体，呼吸自然而然，意念若有若无。
奇迹般地，那原本丝丝缕缕、难以捉摸的天地灵气，此刻竟仿佛变得温顺了一些，虽然依旧稀薄，但纳入体内后，那股清凉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多留存了那么一瞬，并且自行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微微流转了一下。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变化，却让张强心头狂喜！
他猛地意识到，这道宗门，这《道德经》，绝非凡俗！
它的修炼之路，或许与众不同，首指那最本源、最玄奥的——“道”！
他紧紧握住了拳，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条路或许艰难，或许漫长，但他己经看到了门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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