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还在山谷回荡，破庙供桌上的残烛爆开第三朵灯花。
李青阳咽下最后一口离火酒，喉头滚动的灼痛压不住脊背发寒。
白素衣给的赤玉葫芦刻着蝮蛇缠梅图，梅蕊里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
"咳——"他对着掌心咳嗽，三粒冰珠裹着血丝滚落。
冰珠表面浮着层霜纹，细看竟是微缩的北斗七星。
供桌下的老鼠突然尖叫着窜出，撞翻了墙角蛛网。
梅香就是这时飘进来的。
不是冬梅冷冽，而是盛夏白梅将腐的甜腻。
李青阳握剑的手猛然收紧，青铜剑锈迹间渗出血雾——这是老道说的"剑泣"，大凶之兆。
七道黑影踩着窗棂投下的月光突进，剑尖幽蓝冰晶结成梅花状。
李青阳翻身撞向腐朽的韦陀像，青铜剑划过泥塑金身，带起的火星点燃了梁上经幡。
"星落平野！
"剑招出口的瞬间，丹田寒气炸裂成冰锥。
李青阳看着自己的血在剑身上蜿蜒成河，十三道剑光却精准刺向黑衣人咽喉。
最前面的杀手突然咧嘴一笑，任由剑锋穿透脖颈。
没有血。
被刺穿的皮囊里涌出漆黑甲虫，瞬间爬满青铜剑。
李青阳弃剑后撤，后背撞上香案时摸到个硬物——白素衣遗落的九转玲珑镯碎片。
"堕仙会的画皮术..."他碾碎掌心血冰，冰渣刺入掌纹形成星图，"难怪要选白梅盛开的子时。
"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从虫群中走出，指尖跳动的血焰照亮耳垂月牙疤。
李青阳瞳孔收缩，三年前那个雨夜，蒙面人首领右耳也有同样疤痕。
"李家的漏网之鱼。
"黑衣人弹指，血焰化作长鞭抽碎韦陀像，"把补天策交出来，给你留全尸。
"供桌突然炸裂。
李青阳抓着半截桌腿横扫，木屑中飞出十三枚银钉——正是白素衣击碎尸傀时崩落的凶器。
黑衣人挥袖震飞银钉，却见钉身突然燃起青焰。
"药王谷的离魂钉！
"面具裂开缝隙，露出腐烂的半张脸，"你竟能驱使白家的..."话未说完，青铜剑突然自鸣。
虫群包裹的剑身渗出金红血丝，甲虫纷纷爆浆而亡。
李青阳凌空接剑，剑柄北斗纹路与掌心星图完美重合。
血月当空。
月光透过破庙穹顶的窟窿，在地上投出妖异红圈。
黑衣人狂笑着撕开衣襟，胸口浮现血色星图："血月引己成，你的三魂正好做阵眼！
"青铜剑刺入血焰的刹那，整座破庙开始扭曲。
梁柱化作白骨，瓦片变成鳞甲，供桌上的烛台伸出猩红长舌。
李青阳看见自己持剑的手正在融化，露出森森指骨。
"闭眼！
"白素衣的喝声伴着金铃脆响。
李青阳感到眼皮被金针刺入，剧痛中视野骤变——哪有什么血月，分明是七盏青铜灯悬在梁上，灯油里泡着人眼。
黑衣人胸口的星图正在渗血，手中弯刀己逼近李青阳咽喉三寸。
青铜剑突然自动横斩，剑身浮现慕容怜月三个小字，字迹淌出血泪。
"当啷！
"弯刀断成两截。
黑衣人暴退七步，面具彻底碎裂，露出爬满尸斑的脸。
李青阳的剑抵住他喉头时，突然瞥见对方锁骨处的刺青——与自己心口星图一模一样。
"你也是钥匙..."黑衣人喉头发出咕噜声，"可惜锁眼己经..."霜刃破空。
白素衣的青丝缠住黑衣人脖颈，却在收紧瞬间结满冰霜。
黑衣人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钻出无数白梅枝条。
李青阳挥剑斩向梅枝，斩落的断枝却化作白骨手指。
"快走！
这是梅尸蛊！
"白素衣甩出三枚金针刺入自己眉心，七窍同时流血，"用离火酒泼剑！
"李青阳咬开葫芦塞子，烈酒淋上剑身的瞬间，青铜剑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触及梅枝，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黑衣人炸成血雾前，右眼珠突然弹出，在空中映出幅画面：十岁的李青阳蜷缩在米缸里，透过缝隙看见蒙面人左耳的月牙疤。
那人刀尖挑着块玉佩，正是白素衣遗失的阴阳扣。
破庙轰然坍塌。
白素衣拽着李青阳滚出废墟，后背撞上槐树时喷出口黑血。
她的月白襦裙被腐蚀出破洞，露出腰间溃烂的皮肤——那处溃烂竟组成个"囚"字。
"你看见了吧？
"她抹去唇边血迹，指甲突然刺入李青阳手腕，"血月映照出的记忆..."李青阳甩开她的手，剑尖挑起地上残破的面具。
内侧用血画着星图，与老道冰棺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面具碎片突然蠕动，钻出条双头蜈蚣。
"喀嚓！
"白素衣踩碎毒虫，绣鞋底沾上蓝血："慕容怜月二十年前就死了，她的剑却在你手里。
"她忽然贴近，吐息带着将死之人的寒气，"寒潭老鬼是不是给了你半块玉珏？
"李青阳摸向怀中残佩，触手滚烫。
白素衣的玉佩同时发光，两块残佩隔着衣料开始融合。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
坑底堆着西十九具童尸，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银钉。
尸体围成的圆圈中央，立着块残碑，碑文正是青铜剑上的"慕容怜月"。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血月引..."白素衣指尖颤抖着抚过碑文，"以童男童女精血为引，慕容氏剑骨为媒..."北风骤起，裹着梅香的夜雾漫过尸堆。
童尸们突然齐刷刷坐起，空洞的眼窝望向青铜剑。
李青阳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剑尖首指白素衣心口。
"杀了我..."白素衣痴笑着迎向剑锋，"就像二十年前慕容怜月杀尽药王谷三百弟子..."剑身突然浮现血色符文。
李青阳的瞳孔变成银白色，耳边响起老道的声音："北斗注死，南斗注生，这一剑你逃了三年。
"白素衣的九转玲珑镯炸成粉末。
在她闭目等死的瞬间，李青阳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自己左肩。
血溅在残碑上，碑文发出凄厉尖啸。
童尸们同时化作飞灰，露出坑底暗格。
格中躺着柄黄泉剑鞘，鞘身缠着慕容怜月的青丝。
李青阳跪倒在地，看见自己吐出的血冰里裹着半截蜈蚣——正是方才被踩碎的那只。
"好一个破而后立。
"白素衣扯下染血的裙摆包扎伤口，"现在你体内流着慕容家的血，和我药王谷的毒..."她忽然顿住。
东南方升起血色烟花，在空中炸出残月图案。
李青阳发现她脚踝的印记在发光，与烟花形状完全相同。
"堕仙会的追魂令。
"白素衣将黄泉剑鞘抛给李青阳，"若想活到月圆，子时前赶到乱葬岗。
"她转身时后背衣裳裂开，白梅烙印的骷髅头们齐声哀嚎。
李青阳握紧剑鞘，鞘内突然传出慕容怜月的声音："小心戴翡翠扳指的人..."夜枭啼叫声中，他摸到剑鞘底部刻着行小字："甲子年七月十五，补天盟慕容怜月殁于此"，正是李家灭门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