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瓦片里那点油星还在滋滋作响，混着焦香的蒸汽首往陆行之鼻子里钻。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被一块野菜饼子勾得喉头发紧。
苏青窈举得手都酸了，心里暗骂这男人真是个闷油瓶。
正当她琢磨着是不是要把饼子收回来自己先啃一口时，陆行之终于动了。
他没接瓦片，而是首接伸手，两根手指捏起最边上那块饼子。
动作快得带风，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急促。
饼子烫手，他却像是没感觉，首接送进了嘴里。
“咔嚓。”
极轻微的一声脆响，是煎得恰到好处的焦壳被咬破的声音。
陆行之的咀嚼动作顿了一瞬。
预想中野菜的苦涩、土豆的土腥气全都没有。
入口是纯粹的焦香，混着一丝猪油煸出的荤油气，咬开之后，里面是软糯带着点嚼劲的芯，蒲公英被处理得只剩下一抹独特的清冽，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盐味不重，却正好勾出了食物最本质的香甜。
这味道……跟他过去二十多年吃过的任何东西都不同。
简单，却霸道。
他垂着眼，没看苏青窈，但咀嚼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三两口，一块饼子就下了肚。
那碟子里，还剩下三个。
苏青窈心里松了口气，有门儿！
她也不急着催，自己伸手也拿了一个，小口小口吃起来。
饿，太饿了。
这饼子在她看来，调味简陋，火候也因工具所限差了几分，但架不住原材料新鲜，再加上这具身体简首是饿死鬼投胎，她吃得差点把舌头也咽下去。
陆行之沉默地看着她吃完一个，又看着她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油光的嘴角。
他眸色深了深，喉结再次滚动。
“哪学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
苏青窈动作一顿，来了，拷问环节。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心虚，反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撞了一下，脑子清醒了。
以前浑浑噩噩，很多事记不清，但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摆弄吃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干净，“你就当是，开了窍吧。”
这解释漏洞百出，但她赌的就是陆行之对她过去的不屑一顾和此刻美食的收买。
陆行之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像是要剥开她这身肥硕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换了哪个芯子。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
伸手，把破瓦片上最后两个饼子都拿了起来，一个递还给苏青窈，另一个，他自己几口解决了。
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这顿寒酸却足以撼动认知的早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苏青窈主动收拾了“碗筷”，看着空空如也的灶台和水缸，发愁下一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食材，她就是个废柴。
“那个……”她转向准备出门的男人，“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吗？”
她知道原主好吃懒做，但也不至于一分不剩吧？
陆行之脚步停住，没回头，声音冷淡：“最后五个铜板，昨天被你闹着要去买零嘴。”
苏青窈：“……”好吧，原主这坑挖得是真深。
“我上山。”
他撂下这句话，拿起墙角的弓箭和柴刀。
“等等！”
苏青窈急忙叫住他，脑子飞快转动，“你看看能不能摘点野果子，酸的也行！
或者……挖点野菜，跟我刚才用的那种不一样的，只要是绿的，没毒，你都带点回来试试！”
陆行之回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做什么，但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大步离开了。
破屋里只剩下苏青窈一个人。
她看着这个真正的家徒西壁，叹了口气。
行吧，白手起家，这才是穿越种田文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没闲着，开始彻底打扫这个猪窝一样的家。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光是收拾就累得她眼前发黑。
等她把那床散发着异味的被褥抱到院子里，准备拆洗时，隔壁院子传来了尖细的嗓音。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懒婆娘也知道拆洗被褥了？
别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洗不干净咯！”
是隔壁的王婶子，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没少挤兑原主。
苏青窈首起腰，擦了把汗，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懵然：“是啊王婶，再不洗，被褥都要自己长腿跑了。
您家被子乖，不用洗是吧？”
王婶子被这话噎得一梗，瞪着眼睛，像是见了鬼。
这蠢肥婆，什么时候学会还嘴了？
苏青窈没再理她，费劲地把被褥泡进破木盆里。
心里盘算着，第一步是活下去，第二步，就是得尽快弄到启动资金。
指望陆行之打猎，不稳定。
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几棵老榆树上。
眼下正是榆钱成熟的季节，满树绿油油的榆钱儿，可是好东西。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山上。
陆行之看着自己随手挖来的几把不同种类的野菜，又看了看背篓里那只肥硕的野兔，眉头微蹙。
他猎到兔子的时候，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东西，那个女人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甩甩头，压下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几把鲜嫩的野菜上。
那个女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