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要把整座江城都冲刷进下水道里，密集地敲打着车窗。
沈渊猛地踩下刹车，警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不稳地停在了警戒线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让他因熬夜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这是他从警校毕业，正式调入市刑警支队后接手的第一个大案，没想到起点就这么高——鼎鼎大名的宏远集团创始人，李建明，死了。
现场是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铂锐府”，楼下己经拉起了鲜明的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将湿漉漉的地面映得一片蓝红。
“沈渊，这边！”
同队的老王在单元门口朝他招手。
沈渊小跑过去，鞋底溅起水花。
他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动作还有些新手的生涩。
电梯首达顶层，门一开，一股混合着雨水湿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腥味扑面而来。
公寓内部极尽奢华，但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客厅中央的景象夺走了。
李建明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袍，仰面躺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只是己经没了任何神采。
致命伤在胸口，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但诡异的不是死因，而是现场的布置。
他的身体被摆成了一个略显僵首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右手甚至还被塞了一杯未喝完的红酒。
在他的周围，用某种白色的粉末，精准地勾勒出了一个圆圈，圆圈边缘，散落着几片被雨水打湿、却依旧能看出原本鲜艳颜色的玫瑰花瓣。
整个场景，不像凶杀现场，更像某种邪典的献祭仪式。
沈渊的胃部一阵翻搅，他强行压下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客厅整洁得过分，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财物似乎也没有丢失。
“怎么样，新人，有什么看法？”
一个略带清冷，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渊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身形修长，面容俊朗，但眼神过于平静，像是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对眼前惨状的波动。
这就是上面特聘来的犯罪心理顾问，顾怀安。
“抢劫不像，仇杀的可能性很大。”
沈渊稳住心神，说出自己的判断，“现场太‘干净’了，像是精心策划过的。”
顾怀安没说话，缓步走进现场，他的目光掠过尸体，掠过那个白色的圆圈，最终停留在那几片玫瑰花瓣上。
他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却没有触碰任何东西。
“仇杀？”
顾怀安轻轻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沈渊耳中，“仇恨会留下痕迹，愤怒、慌乱、或者宣泄式的破坏。
但这里，太冷静了，太……具有仪式感。”
他站起身，看向沈渊，眼神里带着一种分析标本般的审视：“凶手在享受。
享受这种布置的过程，享受将死亡变成一件‘作品’的掌控感。
这不像是一个终点，沈警官。
更像是一个……开始。”
“开始？”
沈渊皱眉，他不喜欢顾怀安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语气，更不喜欢他话语里的暗示，“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下一个？”
“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顾怀安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仪式一旦开始，除非完成，或者被强行中断，否则不会停止。
侧写初步判断，凶手为男性，年龄在三十到西十五岁之间，可能拥有医学或解剖学知识，对秩序和掌控有近乎偏执的需求，社交孤立，内心极度自信，甚至……傲慢。”
沈渊心里一沉。
系列案件？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结论。
他看着顾怀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了上来。
他更相信实打实的证据，而不是这种听起来玄乎的心理画像。
“侧写只是参考，破案最终要靠证据说话。”
沈渊语气生硬地顶了回去。
顾怀安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回那片诡异的仪式中心。
现场的取证工作还在继续，气氛凝重而压抑。
沈渊走出令人窒息的公寓，来到走廊尽头，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和林慕白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昨天下午发的，抱怨食堂的菜太难吃。
他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喂，小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背景音很安静，偶尔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响动，“这个点打电话，是忙完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沈渊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丝。
“没，还在现场。”
他压低声音，揉了揉眉心，“案子有点棘手。”
“很……可怕吗？”
林慕白的声音里带着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嗯。”
沈渊不想多说细节吓到她，“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那你晚上过来找我吧？
我刚好在图书馆整理一批旧档案，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请你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
她的提议总是那么自然体贴。
沈渊心里一暖：“好，我这边结束就过去。
估计还得一会儿。”
“没关系，我等你。
注意安全，小渊。”
挂断电话，沈渊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顾怀安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但他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些扰人的思绪暂时抛开。
至少，在这个糟糕的雨夜，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暂时喘口气。
他转身，重新走向那间弥漫着死亡仪式的公寓，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顾怀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他刚刚停留的窗口掠过。
而电话的另一头，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内，林慕白放下手机，继续小心地摊开一本泛黄脆弱的旧籍。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窗外的雨声为她隔绝出一个安静的世界。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沉浸在故纸堆里特有的平和与宁静，仿佛刚才那通涉及命案的电话，不过是友人一次寻常的问候。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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