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向着声音和灯光传来的方向，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臂，奋力地、几乎是绝望地轻轻挥动了起来。
然而，那咆哮声太快、太近了，转瞬即至！
刺目的车灯像两把蛮横的、燃烧着死亡的利剑，瞬间刺破了稀薄的晨雾。
也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阿默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那不是他能拦下的车。
那不是通往救赎的班车，那是一辆失控的、咆哮着的钢铁野兽！
“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地狱敞开的门响。
粗暴地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寂静与脆弱的美好幻想。
紧接着是尖锐到足以划破耳膜的刹车声，轮胎在冰冷粗糙的路面上疯狂摩擦，发出长长的、凄厉得如同濒死哀鸣的噪音。
那辆线条流畅、色彩华丽的跑车，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停了下来。
那车的车头可怕地凹陷下去，原本漂亮的引擎盖扭曲变形。
而阿默单薄的身体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被人无情的碾碎跌落。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就是车门被人慌乱地、几乎是踹地用力推开。
然后从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时髦、与这荒凉背景格格不入的少男少女。
他们的脸上带着酒意未消的迷蒙和闯下大祸的惊恐，跌跌撞撞地冲下车。
刺骨的寒风让他们打了个哆嗦，也让他们更加清醒地看到了眼前的惨状。
他们看见躺在路中央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们看到了少年身下正在迅速洇开、不断扩大、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下呈现出暗红发黑颜色的液体。
那颜色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死……死了吗？”
一个穿着蓝色短裙的女生用手死死捂住嘴。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尖锐刺耳。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他壮着胆子上前，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小心翼翼地探向阿默的口鼻。
他的指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死寂。
戴着棒球帽的男生他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
他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比地上的霜还要白。
“没、没呼吸了！
他……他死了！”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快走！
快上车！
这鬼地方没人看见！！”
另一个染着耀眼金发的少年反应最快。
他声音嘶哑地喊道，里面充满了想要立刻逃离这场灾难、逃避责任的惊惶与自私。
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在其他人都发完话了后。
人群里中那个有着黑发黑眸，却一脸冰冷的少年一脸冷静与漫不经心。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己经联系了赵伯这里来处理后续的一切事宜。”
毕竟少年的家族和黑道势力有关系，他见惯了死人。
所以他的为人也格外的冷漠。
“对，对，我们快走，我们都听毅哥的。”
杂乱的、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脚步声响起。
车门被重重地、仓皇地关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引擎再次发出心虚的咆哮，跑车歪歪扭扭地、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加速，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空气里只留下一阵刺鼻的轮胎焦糊味，和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靠在树下的女孩，被那声巨大的、不祥的撞击声惊得猛然睁大了眼睛，残存的睡意和迷糊瞬间被驱散。
她清晰地目睹了这场车祸。
“不要。”
她看到默哥哥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下的落叶，轻飘飘地飞起，划出一道短暂而残酷的弧线，又重重地落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
她看到那几个穿着光鲜亮丽的人的容貌，刻骨铭心。
她看着那几个人惊慌失措的从漂亮的车上下来，围着满身嗜血的少年。
她看着他们在少年满身是血的身体旁边，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后，又像躲避瘟疫一样，逃回了车里，绝尘而去。
世界在小女孩的眼中骤然失去了所有声音，变成了一个无声的、缓慢播放的、令人绝望的默片。
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疼痛地撞击着，提醒她还在呼吸。
她还活着。
“默……哥哥……”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音节。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混合着一种首觉性的、灭顶般的悲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却也奇迹般地压榨出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她不是走，也不是跑。
而是用那双早己被磨破、血肉模糊的小手，死死扒着冰冷坚硬的地面。
她拖着完全失去知觉、如同不属于自己般的双腿。
就那样一点一点，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最卑微最缓慢的速度，向着那片刺目的、象征着毁灭的红色爬去。
杂草锋利的边缘在她稚嫩的脸颊上割开新的细痕，碎石和土块嵌入她掌心的伤口，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躺在路中央，离她似乎无比遥远，却又在一点点艰难接近的身影。
一点，又一点。
仿佛跨越的不是距离，而是整个生命的长度。
当她终于，终于爬到他身边时，初升的太阳恰好完全跃出了地平线。
万丈金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大地，也残酷地照亮了少年苍白如纸、却异常安详的侧脸上。
少年躺在不断扩大、边缘己经开始凝固发黑的、暗红色的血泊里。
那血泊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而凄凉的光泽。
他的眼睛还静静地望着破晓后湛蓝的天空，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执着地寻找那个，他曾经承诺要带他的小月亮到达的那个光明的彼岸。
女孩颤抖地、麻木地用尽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全部的力气，抓住他一只己经彻底冰冷、僵硬的手。
她把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颊上，企图温暖他。
“默哥哥你骗我了……”她终于发出了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绝望和控诉，飘散在清晨凛冽的空气里，“你说过……你会来接我的。”
“你说了……要带我去……有光的地方，你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