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糯糯一脚跨进大门，头也不回。
身后侍卫甲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话，只站在门边搓着手，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往里走。
院子里没人扫地，石缝里钻出杂草，墙角的花坛塌了一半，连棵活树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小布鞋，踩过碎瓦片，发出“咔”的一声。
她没停。
东边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酒壶砸在了地上。
她转身就往那边跑，脚步轻得像猫。
房门虚掩着，她一把推开。
屋里光线暗，一股酒味冲鼻子。
夜烬歪在软榻上，手里还抓着个空酒壶，衣襟湿了一大片。
他眼睛发红，眼神散着，看人都像隔着层雾。
苏糯糯蹬上旁边的小矮凳，站首了身子，双手叉腰。
“战败就喝酒，你丢不丢人？”
夜烬一愣，猛地转头看她。
“哪来的小娃娃？
谁让你进来的？”
他声音哑，带着火气。
门外两个仆役听见动静，赶紧进来，一个伸手就要抱她。
苏糯糯站着不动，眼皮都没眨。
“谁碰我，我就让他去星际矿场挖煤。”
那仆役手僵在半空。
另一个也停下，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再动。
苏糯糯跳下凳子，从袖子里掏出那块令牌碎片，高高举起来。
“你看看这个。”
夜烬冷笑：“小孩玩意儿，拿来唬谁？”
他挥手要打发她走。
可就在他抬头看清那碎片的一瞬，整个人僵住了。
他盯着那半只龙纹，眼珠都不动了。
下一秒，他猛地从榻上站起来，踉跄两步冲过来，一把抢过碎片。
手指抖着摸那断裂的边。
“这……这是……”他指节发白，死死攥着，声音压得极低。
“你从哪儿拿的？”
苏糯糯仰头看他：“你说呢？”
夜烬呼吸一沉。
“不可能。
这东西……只有我知道断口在哪。”
“是你给我的。”
苏糯糯揪了揪小辫子，“三年前，你说我要能自己拿着它回来，才算认祖归宗。”
夜烬盯着她，眼里有怀疑，也有震惊。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皇帝？
还是白家？”
苏糯糯往前走一步。
“没人教我。
我娘临死前把我送走，说你要活着，我就得回来帮你。”
夜烬冷笑：“帮我？
我需要一个三岁小孩帮什么？”
“你需要。”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你现在天天喝酒，睡到中午，连院子都没人扫。
你以前是摄政王，现在呢？
全京城都在笑你。”
夜烬捏着眉心，手微微抖。
苏糯糯继续说：“你以为躲着就安全了？
可你越躲，他们越敢踩你。
白清漪昨天还在茶楼说，你连女儿都不敢认，怕是心里有鬼。”
夜烬睁眼：“她说什么？”
“她说你不是真王爷，连亲骨肉都护不住。”
苏糯糯鼓着脸，“她还说，你当年谋逆，根本不是为了江山，是为了私利。”
夜烬拳头猛地砸在桌上。
“放屁！”
苏糯糯不退反进，又上前半步。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谋逆？”
夜烬一怔。
他盯着她，眼神变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
“我知道的多着呢。”
她小手一伸，“令牌是你亲手掰的，那天晚上风很大，你在城楼上烧了兵符，说‘宁死不留把柄’。
你没让任何人靠近，可你忘了——你掰完令牌，顺手塞进了我襁褓的夹层里。”
夜烬整个人晃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那眼神……太熟了。
是当年那个陪他出生入死的心腹谋士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
他声音压得极低，“不是孩子……你不像孩子。”
苏糯糯抿嘴。
“我是你女儿。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回来。”
她抬起小脸，目光亮得吓人。
“你以为摆烂就能护住别人？
可你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
夜烬呼吸一滞。
“你再说一遍？”
“我说。”
她一字一顿，“你怕什么？
令牌还在，旧部未散，你怕什么？
再输一次，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夜烬的手慢慢松开眉心，又握紧。
那是他要认真做事的标志。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金属，指尖摩挲着断口。
忽然，他问：“你爱吃桂花糕，对不对？”
苏糯糯一愣。
“……你怎么知道？”
夜烬没答。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
“厨房今天做了桂花糕。”
他低声说，“我让老李留了一份。”
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竟偷偷记下了她的口味。
但她不能露软。
她揪了揪小辫子，语气冷下来。
“我不吃。
搞事业的人不能贪嘴。”
夜烬扯了下嘴角，像是笑，又不像。
“你还真是……跟我一样倔。”
“不止倔。”
她抬手拍了下桌子，“我还狠。
谁挡我的路，我就让他去挖煤。”
夜烬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闷。
这孩子……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她偏偏来了。
带着他的令牌，说出他知道的秘密，甚至……戳中他最不愿碰的软处。
他缓缓坐下，酒意早散了个干净。
“你想干什么？”
他问。
“翻身。”
她说，“夺权。
重掌朝局。”
“你才三岁。”
“心不小就行。”
她叉腰，“你敢不敢干？”
夜烬沉默。
良久，他抬头：“万一失败，你会死。”
“我知道。”
她咧嘴一笑，“可我不怕。
你是爹，我是女儿。
咱俩一条命，拼一次又怎样？”
夜烬盯着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下她脑袋。
动作很轻，像怕惊走什么。
苏糯糯没动。
她只看着他。
“你信我吗？”
她问。
夜烬没回答。
他只是把令牌碎片紧紧攥进掌心，指节泛白。
窗外风吹动帘子，掀了一下。
屋里的光影晃了晃。
苏糯糯站着不动，小手攥成拳。
她知道，这一关过了。
但他心里还有疑。
她得再加一把火。
“你不信我，也行。”
她忽然说，“但我告诉你一件事——白清漪手里有你旧部的名单。
她爹倒戈那晚，偷走了军饷账本。
她藏起来了。”
夜烬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她逼近一步，“你要是继续装死，不用三天，她就会用那份名单，逼皇帝抄你最后的根。”
夜烬呼吸变重。
他死死盯着她。
“你到底……是谁？”
苏糯糯笑了。
她没说话，只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他膝盖。
“我是你女儿。”
“也是你唯一的翻盘机会。”
她转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厨房准备十人份的早饭。
从今天起，府里不准有人偷懒。
谁不听话——”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就送去挖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