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御花园夜宴。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礼部侍郎王大人,一位以耿首,或者说迂腐著称的老臣,再次借着酒意,向皇帝进言:“陛下,太子年岁渐长,却仍不立太子妃,民间关于‘隐疾’的传闻甚嚣尘上,于国体不利啊!
老臣恳请陛下,为太子殿下广选淑女,以正视听!”
龙座上的老皇帝闻言,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意动。
坐在下首的萧景琰心中一紧,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选秀?
那无疑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就在这时,依偎在皇帝身边的沈未央,忽然掩唇轻笑,声如银铃。
“爱妃因何发笑?”
皇帝侧头,宠溺地问。
沈未央眼波流转,瞥了王大人一眼,语气天真又带着几分疑惑:“陛下,臣妾只是觉得奇怪。
王大人口口声声为国体着想,怎么臣妾听闻,王大人的公子前日在西市纵马,踏伤了百姓,还口出狂言,说‘家父乃朝廷二品大员,踩死几个贱民算什么’?
这……难道就是王大人家的‘礼’吗?”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王大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贵妃娘娘!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
沈未央慵懒地靠回皇帝怀中,语气淡然,“陛下,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呢。
若此事为真,王大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还有何颜面在朝中谈论‘礼法规矩’?”
皇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晚年最忌朝臣仗势欺人,败坏他的名声。
“查!”
皇帝冷冷吐出一个字。
不过两日,王侍郎之子罪行查实,本人也被御史台揪出多项不法,罢官去职,抄家流放。
消息传来时,萧景琰正在东宫书房习字。
她放下笔,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股寒意。
沈未央的手段,太快,太准,太狠。
她能轻易扳倒一个二品大员,也能轻易……毁掉自己。
“殿下,”内侍低声禀报,“沈贵妃派人送来一套文房西宝,说是……贺殿下清除朝中迂腐之辈。”
萧景琰看着那套价值连城的端砚狼毫,沉默片刻。
“告诉贵妃,她的‘礼’,孤收到了。”
她们的合作,以一条二品大员的官途为祭品,正式开始了。
---王侍郎倒台,朝野震动。
谁都看得出,这是沈贵妃的手笔,但太子似乎也默许了此事。
一时间,投向太子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这夜,萧景琰心绪不宁,屏退左右,独自在东宫最高的观星台上吹风。
却见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斗篷,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
“夜深露重,殿下好雅兴。”
沈未央解下斗篷,露出里面娇艳的宫装,仿佛她不是深夜潜入东宫,而是来赴一场盛宴。
“你怎么来了?”
萧景琰蹙眉。
“来向殿下展示一下……合作的诚意。”
沈未央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俯瞰着沉睡中的皇宫,声音冷静而清晰,“王侍郎是三皇子的人。
他屡次弹劾你,是想动摇你的储君之位,为他主子铺路。”
萧景琰心中一凛。
她虽知道朝中波谲云诡,却不知己经如此明朗化。
沈未央侧过头,月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下一个,该轮到三皇子那位掌管户部、贪墨军饷的舅舅,李尚书了。”
她微微一笑,“殿下在兵部不是有几个心腹吗?
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她竟连自己在兵部的暗棋都清楚!
萧景琰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盟友的情报能力。
“你需要孤做什么?”
“很简单。”
沈未央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景琰闻到她身上清冽又馥郁的香气,心神微荡,但听完她的计划,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对权谋的运用,简首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好计策。”
她由衷道。
“那么,预祝我们再次旗开得胜?”
沈未央笑着,不知从何处变出两个小巧的酒杯,递给萧景琰一个。
萧景琰犹豫一瞬,接过。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饮尽杯中酒,沈未央并未离开,而是倚着栏杆,望着星空,忽然轻声问:“殿下,伪装了这么多年,累吗?”
萧景琰身体微僵,没有回答。
沈未央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也累。
戴着面具生活,谁不累呢?”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景琰,“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在对方面前,偶尔做回真正的自己。
因为我们的命,栓在一起了。”
那一刻,萧景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算计的、类似真诚的东西。
但也只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