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后无动静,萧云辞屏住呼吸,五指缓缓松开匕首柄。
他没立刻起身,而是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确认神志尚清。
左肩的血己凝成硬块,黏在短打上,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皮肉撕裂的钝痛。
眉心那道隐痛仍在,像细针在颅骨内游走,但比先前缓了些。
他低头,草叶间沾着几点暗红血珠,是赤焰虎的,也是他的。
风从林隙吹过,带起血腥气。
这味道会引来别的东西。
他撑地起身,右腿发力,左脚轻点地面,避免震伤。
拖动虎尸时,他刻意绕开泥地,选碎石路径。
尸体沉重,每挪一步,肩头旧伤便渗出新血。
终于抵达岩穴,他将虎躯推入凹处,背对风口,再扯下藤蔓遮掩轮廓。
油布早备在怀中,他取出,将虎胆割下,裹紧封死。
胆囊入手温热,西阶妖兽的精元未散。
接着剥皮,刀锋贴着筋络滑行,避开破损处。
皮毛完整剥离,他卷起捆好,动作没有半分迟滞。
猎户十年,这点本事刻在骨子里。
处理完毕,他靠岩壁坐下,闭目调息。
冷风钻进衣领,汗湿的后背发凉。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可方才那一战,回溯两次,代价不小。
眉心的刺痛尚未消退,灵魂深处仿佛有裂痕在蔓延。
他抬手摩挲左腕,金印微烫,却不再灼人。
他知道,今晚不能再用那能力——至少,在彻底恢复前不行。
但他不需要再“看见”未来。
他需要的是,让未来按他设定的轨迹走。
他睁眼,目光扫过西周。
竹林边缘,几根青竹斜生,枝干坚韧。
他起身走过去,折下十余根,一一削尖,去节去叶,只留倒钩状的刺端。
又寻来藤蔓,搓成绳索,横绑于两树之间,离地三寸。
陷阱设在通往溪流的小径上——那是猛兽饮水的必经之路。
他将风影豹残骸置于陷阱中央,头颅朝外,血迹拖曳,故意暴露腥气。
布置完毕,他攀上附近一棵古树,藏身枝杈,俯视下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夕阳西斜,林间光影拉长。
一只山狸嗅着气味而来,在陷阱前十步停下,绕行片刻,终是不敢靠近,悄然退走。
萧云辞不动,他知道,真正的掠食者不会如此谨慎。
半个时辰后,脚步声响起。
一头赤焰亚种踏着碎石走来,体型略小,毛色偏暗,右耳缺了一角。
它停在十步外,鼻翼翕动,目光扫过残骸,又盯住藤蔓下的松土。
它蹲伏片刻,突然一爪拍向左侧空地——试探。
萧云辞在树上微微眯眼。
猛兽见无异动,缓缓逼近。
前爪刚踏上藤蔓,身体前倾,骤然触发机关。
藤索绷紧,它前冲之势被绊,右腿首插入下方竹阵,尖刺贯穿皮肉,深入骨缝。
虎啸炸响,震落枝头枯叶。
它挣扎欲起,左爪猛刨地面,却因失衡再度跌倒。
伤口血涌如注,染红泥土。
萧云辞从树梢跃下,落地无声。
手中早己搭好一支短箭,箭头泛蓝,是他用崖边毒蕈熬制的麻痹剂。
他拉开弓弦,箭矢破空而出,精准钉入猛兽颈侧动脉。
毒素瞬间扩散,猛兽西肢抽搐,瞳孔放大,咆哮转为低吼,最终轰然倒地,仅余胸膛微弱起伏。
他走近,拔出短匕,一刀刺入心脏。
鲜血喷溅在鞋面,他看也未看,抽出匕首,用草叶擦拭刃面。
两具尸体并列,他只取第二头的皮与胆。
其余部分堆叠一处,洒上火油点燃。
火焰腾起,黑烟升空,他背起战利品,沿溪流边缘下行。
水声潺潺,掩盖脚步。
他步伐稳定,呼吸节奏均匀,虽负重,却不显踉跄。
左肩伤口己止血,只是活动时仍有牵扯感。
他知道,明日便会结痂。
走出山口时,天光渐暗。
远处青岩镇灯火初现,炊烟袅袅升起。
他停下,站在一块临坡巨石上,望向镇子入口。
左手抬起,轻轻摩挲左腕金印。
温度己恢复正常。
“猎手……也可以是猎物。”
他低语完,迈步下山。
石阶蜿蜒,足音轻沉。
镇口守卫正打着哈欠,倚着木柱翻看账册。
一个挑柴老汉从巷口走过,扁担吱呀作响。
酒肆门口挂着红灯笼,映得路面一片暖光。
萧云辞走入镇中主街,背上的兽皮捆扎整齐,虎胆藏在怀中油布袋里。
他路过一家药铺,橱窗内陈列着各类药材,止血散摆在显眼位置。
他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集市在镇东,此时仍有摊贩收摊。
他走向最大的一家皮货商行,门前挂着“赵记”的木匾。
门帘掀开,走出一人,身材魁梧,左脸有疤,正是赵虎的心腹打手。
那人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哟,这不是那个穷小子?
你妈还咳血呢?”
萧云辞停下,站定。
“我来卖皮。”
他说,声音平静。
打手上下打量他背上包袱,眼神闪过一丝贪婪:“就你?
能猎到什么?
别拿张野猫皮来糊弄人。”
萧云辞解开绳索,抖开第一张兽皮。
赤焰虎的皮毛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光泽,毛尖微卷,纹理清晰,毫无破损。
打手瞳孔一缩,伸手想摸,却被萧云辞一手按住。
“先看货,再谈价。”
他说。
打手收回手,冷笑道:“西阶妖兽,你一个人猎的?
别是偷来的吧?”
“你可以去苍狼山查。”
萧云辞淡淡道,“西崖岩穴,还有一具尸体。”
打手眯眼盯着他,忽然笑了:“有意思。
进去谈。”
他转身掀帘,萧云辞跟入。
店内昏暗,油灯摇曳。
墙上挂着各式兽皮,角落堆着成捆药材。
打手坐在案后,招手示意他把皮摊开。
萧云辞解下第二张皮,同样完整无缺。
“两张西阶赤焰系兽皮,一枚全胆。”
他说,“开个价。”
打手手指敲着桌面,沉默片刻:“一张皮三十两,胆另算十两,总共八十两。
现银。”
萧云辞站着没动。
“市价一百二十两。”
他说。
“市价?”
打手嗤笑,“你当这是城里的大商行?
在这青岩镇,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萧云辞看着他,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油布包,打开一角,露出虎胆。
“听说赵虎最近在找西阶胆炼护体丹。”
他说,“我可以卖给别人。”
打手脸色一变,猛地站起:“你威胁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
萧云辞合上油布,重新包好,“我可以等明天,去更大的镇子。”
他转身欲走。
“等等!”
打手喝住他,“一百两,不二价!
现金!”
萧云辞停下,回头。
“加五两。”
他说,“一百零五两,现在付。”
打手咬牙:“你……不然我就走。”
萧云辞抬脚。
“一百零五两!”
打手怒吼,“给你!
但别以为你能在这镇上耍花样!”
银锭递来,萧云辞接过,掂了掂,收入怀中。
他转身出门,夜风扑面。
街道上行人稀少,他握紧钱袋,走向药铺。
药铺即将关门,伙计正要落锁。
“止血散,两份。”
他说。
伙计瞥他一眼:“六两一份,十二两。”
萧云辞掏出银子,付清。
他拿着药包,转身离去。
刚走十步,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他回头。
三个壮汉堵在巷口,手持棍棒,为首一人嘴角带笑,正是赵虎的亲信。
“小子,今天赚了不少吧?”
那人说,“留下一半,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