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的指尖,稳得像悬在蛛网上的露珠。
一柄特制的竹制小撬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柔地、一寸寸地剔除着一块汉代古玉上浸入肌理的污垢。
工作台上的灯光,将她专注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下方投下淡淡的剪影。
这间名为“补天斋”的工作室,藏在城市一条僻静的老巷深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和特殊清洗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突然,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份宁静。
屏幕上跳动的“中心医院王医生”,像一枚针,精准地刺入她紧绷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用镊子将那片比指甲盖还小的污垢稳稳夹起,放入一旁的玻璃皿中,这才接起电话。
“王医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小姐,你母亲今天的情况不太稳定,出现了排异反应的初期症状。”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公式化,“我们动用了最好的药物暂时压制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进口靶向药治疗方案,我建议你尽快做决定。”
宋知微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捏得发白。
“那个方案……全部下来,大概需要多少?”
“第一期治疗,加上后续的维持费用,你至少要准备一百万。
整个疗程走完,一千万是保守估计。”
一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挂断电话,工作室里恢复了寂静,可宋知微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她看着眼前那块价值不菲的古玉,就算把它修复得完美如初,酬劳也不过五万块。
对于那座名为“一千万”的冰山而言,杯水车薪。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工作室那扇从未上过油的旧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中式盘扣对襟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面容隐在门口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里是补天斋?”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是。”
宋知微站起身,习惯性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将一个沉重的、约有半米长的紫檀木盒,轻轻放在了她的工作台上。
“啪嗒”一声,盒盖上的铜扣被打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瞬间从盒中弥漫开来。
宋知微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盛夏时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连带着工作室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她定睛看去,只见盒子内衬的黑色丝绒上,静静地躺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青黑色碎片。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材质,非金非玉,非石非陶,表面布满了繁复而诡异的暗纹,虽然己经碎裂,却依然能看出其原本的器型——一尊古朴的香炉。
“这是……?”
“镇魂香炉。”
男人言简意赅,“我要你,修复它。”
“抱歉,先生。”
宋知微皱起了眉,“这件东西的材质很特殊,而且破损得太严重了,我没有把握。”
这不是托词,而是实话。
以她的经验,这东西邪门的很。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支票,推到了宋知微面前。
“定金,一百万。”
宋知微的目光,瞬间被支票上那一长串的零攫住了。
一百万。
正是母亲第一期治疗急需的费用。
“事成之后,尾款九百万。”
男人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宋知微最脆弱的地方,“总共一千万,够不够救你母亲的命?”
宋知微猛地抬头,惊骇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
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宋小姐,我们调查过,你是全城最好的文物修复师。
而我们,需要最好的。
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没有选择。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母亲的生命面前,任何的未知与恐惧,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做。”
宋知微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木盒留下,转身便走,没有多说一个字。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随之散去。
宋知微瘫坐在椅子上,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着桌上的支票和那个诡异的木盒,感觉自己像是与魔鬼做了一场交易。
她定了定神,将支票小心收好,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些碎片。
为了母亲,她必须成功。
她戴上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从盒中取出一块泪滴状的碎片。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
“呜……”一声若有似无的、充满了无尽哀怨的女子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