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昨日的雨水尚未干透，夹着一点血腥和脏水的气息。
李大雷蹲在墙角，正努力把破布裹紧脚上的伤，林笑风则警觉地眨着眼，目光随时在街道和屋顶间游走。
突然，南巷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林笑风只眨了下眼，下一瞬，空气便裂开了——少女跌跌撞撞冲进巷口，青色衣袍己破了几道口子，袖角有血迹渗出。
她眼神冰冷，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刃，身后两名大汉穷追不舍，刀柄上刻着“九曲帮”的标识。
林笑风下意识弯腰抓起一块砖头，李大雷“嗷”地喘了口粗气。
“拦住她！”
为首大汉咆哮，刀光一晃，几乎要斩落少女肩头。
少女却并不回头，身形微侧，骤然发力，青袍鼓起涟漪，那短刃转瞬间划出一道寒光。
林笑风见势，砖头随手掷出。
一声脆响，大汉吃痛退后，却并未倒地。
李大雷瞬间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朝另一人扑去——“还愣着干嘛！”
林笑风边招呼李大雷，边绕到侧面，“这位姑娘，你跟拐角里先避一避，咱兄弟顶着！”
少女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犹疑，却终究退入林笑风身后。
接着她俯身，以极快动作在墙缝里塞了什么东西。
大雷逞着气力冲上前，赤手空拳往支着刀的帮众腰间一推，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撞上墙，刀掉在泥地里。
“你是干嘛的？！”
林笑风一边躲，一边嘴皮子没歇过，“我们是市井良民——救人一命不犯法吧？”
那九曲帮大汉狼狈地瞪了眼，咬牙低吼：“多管闲事，爷送你们两个先喝汤！”
林笑风仗着轻功，身形鬼魅地窜来窜去，嘴里还不忘调侃：“可惜你们九曲帮就这点本事了？”
少女站在阴影处，刀柄轻转，眸色越来越冰。
混战几乎持续了一个盏茶的功夫。
当最后一个帮众被李大雷狠摔在地后，巷口终于变得安静，只剩浅浅的喘息和两人的粗气。
林笑风拍拍衣袖，转头对少女拱手：“姑娘，这乱世虽险，江湖还是要讲点道义。
救你没功劳，凭这两位，小费够不够打点一顿饭？”
少女却没有被他一番话逗乐，反而神情冷冽地盯着林笑风：“你认得九曲帮吗？”
林笑风微怔，皮笑肉不笑地搓了搓手：“道上是听说过，但今日结识算首回。”
“为何出手？”
她语气冷淡，刀刃在掌中闪烁微光。
李大雷倒是不怕，“人家要欺负你，我们兄弟自然不能坐视啦！”
林笑风叹口气，见她神情不许人近，不由换了个话头：“说来缘分也是江湖一件宝。
姑娘，这巷子虽僻，却不是***的好地方。
你若信得过我们，不妨随我们去后屋歇息——这大雷做菜不成，烧水泡脚倒是一绝。”
少女沉默片刻，终将刀收了起来，低声道：“我姓苏，苏无痕。”
林笑风呼了一口气，脸上憋着笑意道：“这名字，可不像逃命的人，倒像世家门第。”
苏无痕转头，目光锐利到几乎能让人退后半步：“我确是名门之后，但名门如今也只剩我流亡一人。”
李大雷听得心头凛然，手忙脚乱地想把脖子上的布条解下来递她：“苏姑娘，咱们也算破落兄弟，你不嫌弃就歇歇吧。”
随即，见苏无痕不动，干脆将布塞进林笑风手里，低声咕哝，“风哥，还是你来吧。”
林笑风强笑着：“罢了，我这儿还有一包药粉，我娘留的。
苏姑娘且坐，我帮你处理伤口。”
苏无痕移步到破屋中，靠着残墙盘膝坐下。
她的动作透着练家子的利落，却在脱开袖口时，露出一段精致而雍容的袖纹，淡金银线隐约闪烁，分明不是寻常布料。
林笑风眯了眯眼，暗道一声名门世家。
他手脚麻利地敷药，偶尔多嘴一句：“你这衣料，怕比我这身祖传麻布还贵两文钱。”
苏无痕微微一笑，虽带伤，却透着淡漠的从容。
治完伤，李大雷己经找来两个破碗，煮了碗姜汤。
三人围坐在炉旁，苏无痕稍显疲倦，但眼神始终没有半点迷茫。
林笑风斟酌半晌，道：“苏姑娘，这九曲帮不是好惹的主，你得罪了他们却独自一人，不怕么？”
苏无痕淡然道：“怕？
此刻己无家族可护，怕也无用。
我只问你——为何救我？”
林笑风收起吊儿郎当，声音罕见地低了下来：“救人，本就是江湖正道。
你走投无路时，我若袖手旁观，自觉对不起我娘教诲。”
苏无痕轻轻点头，又盯着他道：“你可知，救我会被牵连进权势漩涡？”
林笑风苦笑一声：“都躲不掉，既然江湖站在一起，算是共担吧。”
屋顶的瓦片外忽有鸦声传来，李大雷神经一紧，爬到窗边张望：“有人！
有人还在盯着咱们！”
苏无痕倏然起身，目光森冷。
林笑风拉住她：“暂且不急，咱们地头还算清净，九曲帮一时不敢逞强。”
但苏无痕望着窗外的黑影，语气极低：“自家门庭的事，外人沾上一分就再难抽身。
今夜之恩，我记下。
明日若你们愿，也许还要你们再陪我闯一次关。”
林笑风哈哈一笑，学着英雄口吻：“把命搭上陪你一闯，江湖路上还请姑娘赐个好言好语，别见我胡闹就要拔剑。”
李大雷一边收拾锅碗，一边嚷嚷：“谁胡闹了？
我从不闲着！
要是谁敢欺负咱兄弟，先过我一关！”
三人虽困于市井破屋，却因一道姜汤、几句笑语，气氛淡去了血刚与寒意。
巷尾的黑影渐渐消退，夜色也沉静下来。
而林笑风眼角余光瞥见苏无痕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藏在墙缝里的包裹取出，露出一角织金的锦袋。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李大雷，或许己经被卷进了这个少女的风暴里。
外头鸦声再起，新一夜的江湖风雨，终究才刚刚拂动他们的窗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