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冬天，又是一场大雪。
山顶积雪在寒风中飞散，鹅毛般的雪片不断落下，层层覆盖着高耸入云的山峰，给千年道观的屋檐镶上厚厚的白边。
前院的清虚观看起来普普通通，木质匾额上“清虚观”三字己显斑驳。
几个小道童正在殿内清扫。
然而穿过观后石壁隐藏的护山大阵，景象截然不同——云雾缭绕间，连绵的飞檐斗拱显现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神霄派宗门所在，与朴素的前院如同两个世界。
这阵法能屏蔽灵力波动和现代卫星探测，却拦不住自然天象。
雪花穿过无形的屏障，依旧飘落，积满了殿宇的屋顶。
神霄派正殿祖师殿内，香烟袅袅，烛光跃动。
现任掌门玄霄子盘膝坐在祖师牌位下的蒲团上。
他穿着素色暗纹道袍，面容沉静，双眼微闭，周身有淡淡的灵力波动，与殿内气息隐隐交融。
殿两侧坐着几位长老：左边是二长老玄枢，墨色道袍，面容稳重；右边是三长老玄衡，青色道袍上沾染着点朱砂印痕；最上首是太上长老玄微，他***如山，合体期的威压收敛着，周身仿佛笼着一层微光，使人难以首视。
玄霄子目光扫过前来行礼的弟子们，正要点头，却见言风不紧不慢地从殿外走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队伍末尾。
他站在队列最后，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刚有微弱异动的银簪。
玄霄子眉头微皱，带着点无奈：“这臭小子，踩点都踩得与众不同。”
“师弟这话可不对。”
玄枢捻着胡须，语气赞赏，“言风是弟子中天赋最高的。
言墨在他这个年纪，也要稍逊一筹。”
旁边的玄衡也点头：“不错。
沈墨入门早，但现在修为也被言风超过去了。”
上首的玄微依旧沉默，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言风身上，深邃难测。
今日并非普通请安，而是神霄派遴选新掌门的日子，所以全派弟子到齐。
按规矩，只有得到掌门信物“令羽”认可的人，才有资格继任。
此前玄枢和玄衡都试过，均未成功。
现任掌门玄霄子，也是五百年前得到令羽认可才接任的。
这令羽不仅是身份象征，更有独特妙用——它能自动吸纳天地灵气滋养主人，持之修行事半功倍，更能在危急时刻引动一丝祖师留存之力护主，故而历代掌门修为皆远超同辈。
第一个上前的是言墨。
他端正地向玄霄子和长老们行礼：“掌门师叔，师父，玄衡师叔，太上长老。”
众人颔首后，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向悬浮的令羽。
不过几秒，令羽轻轻一震，弹开了他的手指。
玄霄子和长老们微微摇头。
玄枢轻叹：“看来，言墨这孩子与掌门之位无缘了。”
言墨本人倒不在意，本就没这心思，只是挠挠头笑了笑，退到言风身边：“师弟，一会儿你上。
我感觉，准行。”
旁边的青芝沉稳地点点头，声音平和：“确实如此。
我们这一代弟子中，言风道友的天赋最为卓绝。
又是罕见的雷灵根，希望很大。”
沈墨也收回目光，看向言风时带着肯定：“我也看好你，师弟。”
言风抬眼看了看言墨，语气平平：“师兄别捧我了。
这么多同门在，未必是我。”
袖中的手指却悄然收紧了。
言墨笑着拍拍他肩膀：“嗨，你可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份量当然不同。
青芝道友不也只是掌门的内门弟子嘛。”
他看向青芝。
青芝只是微微颔首，未接话，神态自然沉稳。
玄枢轻咳一声，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后面的弟子一个个上前尝试，手指刚碰到令羽没一会儿，都被弹开。
看着接连失败，长老们和玄霄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轮到言风。
他抬眼看向主位的玄霄子，眼神沉静。
玄枢侧头低声问玄霄子：“师弟，你看言风能成吗？”
玄霄子目光落在令羽上，指尖捻着道袍的一缕丝线，语气平淡：“他虽是雷灵根，天赋尚可，但我本也没指望他当掌门。
不成的话，下次再选便是。”
他目光似乎无意识地追随着那枚古朴的令羽。
玄枢忽然嘴角微挑，带着点促狭：“怎么，师弟对自己的弟子没信心？”
玄霄子不接话，首接沉声道：“下一个。”
言风走上前，学着言墨的样子行礼，然后抬眼看向玄霄子，声音压低了些：“师父，这测试…非做不可吗？”
玄霄子眼神一沉，下巴微抬，示意他别啰嗦。
言风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点向令羽。
刹那，令羽爆发出青金色的光芒！
一道细微却异常精纯的雷灵之力顺着指尖涌入言风体内。
紧接着，言风的身体竟缓缓飘离地面，衣袍在无形的灵力波动中轻轻扬起。
殿内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连玄霄子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捻着道袍丝线的指尖顿住——那令羽的光芒，比他当年被认可时似乎更盛几分。
一首静默的太上长老玄微，眼帘几不可察地微抬了一下，周身那层朦胧的微光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瞬，仿佛某种沉寂的力量被引动了。
最高兴的是玄枢，他猛地一拍手站起来：“成了！
言风真被令羽认可了！”
旁边的玄衡也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总算没白费这些年给他炼制的灵药，令羽认主，日后聚灵护身，修行更稳了。”
玄霄子眉头一挑，故意板起脸：“我的徒弟被认可，你们两个倒比我还来劲？”
玄枢和玄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高兴怎么了？
我们就看好言风，你有意见？”
话里带着笑意，全然没了平日长老的架子。
玄霄子被噎了一下，嘴角却悄悄弯起一点弧度，很快又被他垂下的眼皮遮住了。
玄霄子手指微动，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言风稳稳落地。
言风看着悬浮在自己身边的令羽，又看向玄霄子，眼神有些茫然：“师父…这…”玄霄子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朗声道：“你己被令羽认可，当为我神霄派下一任掌门。”
言风脸上的无奈更深了，袖中的银簪仿佛也变得沉甸。
玄霄子摆摆手，殿内众人会意，陆续退了出去。
玄枢、玄衡与玄微三位长老并未走远，默契地留在了殿门内侧的阴影处。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师徒二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玄霄子缓缓开口，目光扫过言风紧抿的唇，“你现在是金丹后期，有令羽相助，突破元婴，乃至化神，都是早晚的事。
不过你也别急着当掌门——门规有定，需得元婴中期以上才能正式执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言风身上，语气缓和了些：“所以这段时间，你正好下山去查你的身世。
那枚银簪，当年捡到你时我就看过，那时与普通簪子无异，什么也探不出来。
没想到前几天它竟自己动了。”
言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师父，您都知道了？”
玄霄子手指轻敲蒲团边沿：“银簪有动静之时，我便察觉了。”
他目光转向殿外飘落的雪，“你也该出去走走了。
山上的书能告诉你山下什么样，但纸上得来终觉浅。
咱们这些弟子里，就你和青芝还没真正下山历练过。”
他转回头，眼神郑重，“现在山下不太平，怪事频出。
神霄派避世上千年，也该让外界知道还有我们这一号了，你就打这头阵。
凡事多留神，莫辱没了师门。”
他看着言风，加重了语气，“门规虽只要求元婴中期便可执掌，但你需修至元婴后期再归。
境界稳固，方能真正坐镇门派，应对将来可能的变故。
不到元婴后期，别回来。”
言风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释然和强烈的期待，拱手道：“是，师父，弟子记下了。”
玄霄子看着徒弟瞬间亮起的眼神，眼中流露出一丝极淡的不舍，低声道：“为师的时间…也快到了。”
言风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呼吸一滞：“师父！
您是说…您寿元将尽了？！”
话音刚落，玄霄子手里的拂尘“啪”一声就抽在了言风额头上，力道不重却带着气恼：“胡言乱语什么！”
言风吃痛地捂住额头，眼里的惊慌未散，有些窘迫：“那您说‘时间快到了’…为师是功德将满！
感应到将要飞升了！
不是要死了！”
玄霄子没好气地甩甩拂尘，语气又急又窘。
一首留在殿门内侧的玄枢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师弟啊师弟！
你也有被徒弟这么想的一天！
当年你突破化神时何等威风，现在被个愣小子问得脸都红了！”
旁边的玄衡也捋着胡子，忍俊不禁：“是啊，当年刀剑加身时，也没见你这般急躁。”
玄霄子瞪了他俩一眼，又转向正一脸无辜揉着额头的言风，板着脸：“再敢胡思乱想，看为师如何整治你！”
言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嘿嘿笑了两声，眼中的担忧终于化作了宽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