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五十分，林溪站在图书馆三楼的入口处，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潜入敌营的特工。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准的“技术宅战袍”——连帽衫、牛仔裤、双肩包，只是这次，她特意把帽子拉得更低了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任务指引卡，仿佛那是她的行动指南。
科技阅览区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这里是学霸和卷王们的聚集地，弥漫着一种严肃而专注的气场。
林溪习惯性地走向她常坐的那个靠窗、靠近电源插座的角落位置。
然后，她的脚步顿住了。
在她惯常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江辰。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肩线更加平首。
他微微低着头，正在翻阅一本厚重的经济学著作，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他似乎完全融入了这片安静的知识海洋，却又像一颗自带光环的恒星，轻易地吸引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
林溪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江辰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
他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合上书，朝对面的空位示意了一下。
“你很准时。”
他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溪在他对面坐下，把背包放在旁边，动作略显僵硬。
“项目管理，守时是基础。”
她试图用他昨天的理论来武装自己。
江辰的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好。”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溪低头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和一本《高级算法导论》，试图用熟悉的事物构筑防御工事。
开机，打开代码编辑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试图营造出一种“我很忙，勿扰”的气场。
对面的江辰也没有再说话，重新翻开他的书，偶尔用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划，或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林溪更加不自在。
她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他专注的样子，确实……很有迷惑性。
“任务。”
江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林溪一个激灵，差点把旁边的水杯碰倒。
他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条款4.1，知识分享。
谁先开始？”
该来的总会来。
林溪认命地合上电脑。
“我先吧。”
她不想拖沓，只想尽快完成这个尴尬的环节。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我讲一个计算机基础概念，‘递归’。”
她拿起一张空白草稿纸，画了一个简单的树状图，“简单来说，就是函数自己调用自己，首到满足某个基准条件为止。
比如计算阶乘，或者遍历文件目录……”她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偶尔搭配图示。
她讲得很投入，逐渐忘记了尴尬，进入了熟悉的领域。
江辰听得很认真，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画的草稿纸上，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精准地切中核心，显示出他极强的逻辑理解能力。
“……大概就是这样。”
林溪讲完，暗自松了口气。
“明白了，很清晰的讲解。”
江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那么，该我了。”
他放下手中的经济学著作，从旁边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个简洁的图表。
“我讲一个经济学概念，‘机会成本’。”
“机会成本，是指为了得到某种东西而所要放弃的另一些东西的最大价值。”
江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大提琴般悦耳，“它不一定是实际付出的金钱，更多的是那些你放弃的、隐形的可能性。”
他举例说明，深入浅出。
林溪原本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在听，但渐渐地，她被这个概念吸引了。
这不正适用于她现在的处境吗？
她为了项目资金（得到的东西），放弃了三个月的清静和自由，以及可能产生的各种情绪消耗（放弃的东西）……“比如，”江辰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继续说道，“你选择参加这个实验，你的机会成本，可能就是这三个月里，原本可以用来钻研技术、或者休息放松的时间与精力。”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愕然看向他。
他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描述出她的想法？
是巧合，还是他洞察力真的如此可怕？
“当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机会成本是主观的。
也许，你获得的报酬，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体验，其价值会远超你的预期。”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暗示什么。
林溪怔住了，一时间忘了回应。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我……理解了。”
她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心跳再次失序。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埋首于自己的学习任务中。
但气氛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种针锋相对的尴尬淡去了些许，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张力。
九十分钟的任务时间终于熬到。
林溪几乎是掐着点开始收拾东西。
“任务完成。”
她宣布，像是完成了一个里程碑。
“嗯。”
江辰也合上了书，“我送你回宿舍。”
“不用！”
林溪几乎是脱口而出，“条款里没写这一条。”
“项目管理中的风险控制，”江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语气理所当然，“夜间独行是己知风险。
确保合作伙伴安全，是基本职责。”
他理由充分，再次让她无言以对。
于是，回宿舍的路上，出现了这样一幕：林溪低着头，脚步飞快，恨不得立刻飞回寝室。
江辰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也没有落下。
晚风拂过，带着桂花若有若无的香气。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交汇，时而分开。
他们一路无话，沉默却不像之前那样难熬。
走到宿舍楼下，林溪停下脚步，如释重负。
“到了，谢谢。”
“不客气。”
江辰站在原地，“明天见。”
林溪愣了一下：“明天？”
“条款3.2，每周至少三次互动。”
他提醒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明天中午，食堂，第一次共进餐食任务。
时间地点我会稍后发你。”
说完，他对她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这“项目管理”，是不是进行得有点……太高效了？
她转身上楼，刚推开寝室门，苏晓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到极点的红光。
“溪溪！
快从实招来！
论坛上都炸锅了！
有人拍到你和江辰男神在图书馆‘约会’的照片！
你们还一起夜归宿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心理实验……难道你的配对对象就是他？！”
林溪看着苏晓手机屏幕上那张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出她和江侧影的照片，眼前一黑。
完了。
风暴，这就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