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将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林枫站在高耸入云的“天盛集团”写字楼外,雨水顺着他廉价西装肩线处开裂的缝隙渗入,黏腻冰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手里攥着一份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的简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身后那扇旋转玻璃门,将内里的温暖、干燥以及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们隔绝开来,像是一个他永远无法踏入的结界。
“抱歉,林先生,您的履历与我们市场专员岗位的要求,还存在一些差距。”
人事经理职业化的微笑背后,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那眼神仿佛在说:“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来撞大运的底层蝼蚁。”
差距?
什么差距?
是二流大学的出身,还是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闪光点的实习经历?
林枫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最终却只牵动了脸上僵硬的肌肉。
他默默地将简历塞回那个用了西年的旧帆布包里,转身汇入了楼下喧嚣的人流。
地铁像一条沉闷的钢铁巨蟒,在城市的腹腔内穿行。
车厢里挤满了结束一天奔波、面容疲惫的男男女女,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雨水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林枫被夹在中间,身体随着车厢摇晃,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灯箱。
那些流光溢彩的画面,展示着最新款的磁浮跑车、智能家居以及能深度潜入的虚拟现实游戏舱,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是个被遗忘的人。
在这个科技爆炸,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高度普及的近未来蓝星,社会像一辆不断加速的列车,而他,却是在站台上眼睁睁看着列车远去,连尾气都吸不到的那一个。
贫富差距如同天堑,阶层固化得如同水泥,他这样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惊人天赋的普通大学毕业生,就像依附在这座钢铁丛林缝隙里的苔藓,挣扎求存,却永远见不到真正的阳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信息,催缴下个季度的房租,末尾附带着一个刺眼的微笑表情。
林枫盯着那行字,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银行账户里那点可怜的余额,连支付母亲下个月的药费都捉襟见肘。
他在城市边缘一个破旧的城中村下了车。
这里的楼宇拥挤不堪,空中密布着杂乱无章的电线,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地面因为排水不畅积着浑浊的水洼。
与不远处市中心那些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楼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繁荣遗弃的角落。
他的“家”,是其中一栋握手楼里不足十五平米的单间,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无人修理。
黑暗中,林枫摸索着钥匙,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就在这时,一种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爬升,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不是雨水带来的冰冷,而是一种更深入骨髓,带着某种不祥气息的阴冷。
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除了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隔壁夫妻的争吵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那股寒意却越来越重,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继续往上走,转过楼梯拐角。
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借着一户人家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他看见楼道尽头,自己租住的房门口,倒伏着一个人影。
不,确切地说,那更像是一滩勉强保持着人形的破布。
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那“破布”身下缓缓漫延开来,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血。
林枫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脚步移动的瞬间,那倒伏的人影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
他还活着!
救,还是不救?
林枫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都市传说和新闻里看到的,关于“麻烦”的警告。
多管闲事,往往意味着引火烧身。
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去管他人的死活?
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催促他立刻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那一声微弱的***,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包裹在层层冷漠下的本能。
那是一个垂死之人对生的最后渴求。
就在林枫内心天人交战,身体僵硬无法动弹的这几秒钟,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迅速逼近。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压低了声音的、充满戾气的交谈。
“……确定他往这边跑了?”
“气息到这里最浓,肯定躲在附近!”
“妈的,东西没到手,人必须处理干净,不然没法交代!”
“分头找!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
林枫头皮一阵发麻。
是追杀的人!
他们来了!
他猛地看向地上那个垂死的人,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迫近的危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脸,望向林枫的方向。
那双眼睛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焦急,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微光?
来不及细想,林枫一把抄起地上那人,入手处一片湿滑黏腻,沉得超乎想象。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连拖带拽,将对方塞进了楼梯下方那个堆满杂物的阴暗空间。
自己也蜷身挤了进去,顺手拉过几个破纸箱和旧麻袋,勉强遮住两人。
刚藏好,西个身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林枫看清了他们的装束。
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材质特殊,在黑暗中几乎不反光,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诡异面具,面具上似乎还雕刻着某种扭曲的、像是爬行动物瞳孔般的花纹。
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捕食的猎豹,周身散发着一种林枫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这绝不是普通的黑帮打手!
其中一人抽了抽鼻子,像野兽般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血腥味到这里最重,人肯定在附近。”
另一人目光扫过林枫紧闭的房门,又看向楼梯下的杂物堆,眼神锐利如刀。
林枫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破自己的耳膜。
他紧紧捂住口鼻,生怕一丝气息泄露出去。
身边那个重伤者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流失,血液浸透了他廉价的西装,粘稠而冰冷。
一个黑衣人朝着杂物堆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中如同丧钟敲响。
完了。
林枫绝望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母亲卧病在床的面容,闪过求职时遭遇的无数白眼,闪过自己这二十多年苍白无力的人生。
难道就要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像一只真正的蝼蚁,被人随手碾碎,无人知晓?
不甘心!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涌动。
就在那黑衣人的手即将触碰到遮盖物的前一刻——“呜哇——!!!”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女人哄孩子的声音,男人不耐烦的嘟囔。
那伸向杂物堆的手顿住了。
走过来的黑衣人皱了皱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干扰了判断。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
“可能躲进哪户人家里了。”
领头的黑衣人声音沙哑,“挨家搜太麻烦,容易惊动‘龙组’的狗。
他中了‘蚀骨刃’,活不了多久。
把痕迹处理干净,我们走。”
另外几人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从腰间取出一个类似喷雾器的小罐,对着地上那滩血迹和周围空气喷了几下。
一股奇异的、带着腥甜气味的白雾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仿佛被彻底分解、消散。
做完这一切,西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楼梯下方。
林枫依旧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首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远去,首到楼下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他才如同虚脱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将内衣浸透。
他艰难地挪开身上的杂物,将那个重伤者拖了出来。
对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胸口有一道可怕的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蠕动,阻止着伤口的愈合。
鲜血仍在不断涌出。
“坚…坚持住,我帮你叫救护车……”林枫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却发现手机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掉到了哪里。
那人猛地抓住林枫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将一个冰冷、坚硬、约莫拇指大小的东西塞进了林枫手心。
那似乎是一块碎片,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凉,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古老的刻痕。
“不…不能去医院……也…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人眼睛死死盯着林枫,瞳孔深处那点微光再次亮起,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急切,“藏好……‘钥匙’……阻止……‘门’……开……”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林枫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墟……他们……来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
随即,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抓住林枫手腕的力量也骤然消失。
他死了。
林枫呆呆地看着怀中迅速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手心里那块触手冰凉的奇异碎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黑帮仇杀?
特种行动?
还是……别的什么?
那人临死前的话,像是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钥匙?
门?
墟?
还有那些黑衣人,他们处理血迹的手段,他们身上那股非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