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湿气，吹不散林知意眼底的冰霜。
高跟鞋踏在上海滩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前世溺亡的噩梦上——陈景深伪善的笑脸、沈聿怀沉默的注视，在脑海中交错闪现，化作骨血里燃烧的火焰。
科技协会的欢迎会设在临江的欧式建筑里，水晶灯下衣香鬓影，她却只觉得那些晃动的光影像极了沉江时破碎的月光。
“诸位，这就是我与知意师妹共同攻关的射频干扰项目。”
陈景深端着香槟，金丝眼镜后的笑容温文尔雅，仿佛昨夜甲板上那杯毒酒从未存在过。
他侧身让出演讲台的位置，姿态亲昵得像在展示私有物，“这项技术一旦落地，必将改变国内通信格局。”
林知意立在人群边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盘扣。
那枚珍珠扣子冰凉坚硬，像极了她重生归来的心脏。
当陈景深翻开论文扉页，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我们团队突破性发现”时，她忽然轻笑出声。
笑声清凌凌地划破虚伪的颂歌，满场宾客的视线霎时聚焦。
“师兄。”
她缓步上前，香槟杯沿凝结的水珠坠落在手背，像一滴迟来的眼泪，“你论文第三页的干扰频率数据，小数点后第二位抄错了吧？”
满场死寂。
陈景深举着论文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强撑着笑意：“知意开什么玩笑？
这些数据都是我们反复验算......1932年德国实验室原始记录在此。”
她从手包抽出文件夹，牛皮纸袋展开的声响像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需要我当场演算给你看吗？
还是说——”她指尖点着泛黄纸页上的钢笔字迹，“师兄连德文笔记都‘不小心’抄串了行？”
猩红酒液猛地泼溅上雪白衬衫。
陈景深踉跄后退时打翻侍者托盘，扭曲的面孔在水晶灯下无所遁形。
窃窃私语如毒蜂般刺向他：“原来学术新星是抄的？”
“难怪每次发布会都不让林小姐发言......”林知意扬起下颌，任由江风掀起鬓边碎发。
胜利的***尚未漫上心头，余光却猝不及防撞进二楼回廊的阴影里——沈聿怀依旧立在那里，军装挺括如刀裁，可向来古井无波的黑眸竟翻涌着惊涛。
他指节扣在栏杆上，青白交接的力度几乎要碾碎沉香木。
为什么每次她撕开伤口时他都在场？
为什么前世冷眼旁观的手此刻攥成拳？
恨意与探究绞紧心脏，她故意将陈景深瘫软的背影留在刺目灯光下，转身时墨绿色旗袍划过决绝的弧线。
“晚宴见真章。”
陈景深在散场时掐住她手腕，低吼带着酒气喷在她耳畔，“周议员己经安排好记者，你若不肯交出完整数据......”他未尽的话化作掌心力道，仿佛要捏碎她腕骨。
林知意垂眸睨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忽然想起沉江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衣领。
她轻笑：“正好，我备的厚礼还没送出去。”
挣脱钳制时，她听见布料撕裂声。
而长廊尽头，沈聿怀转身离去的军靴声敲在心上，比陈景深的威胁更让人窒息——那人指腹还残留着枪套上压出的泛白痕迹，像某种无言的审判。
外滩的晚风卷着栀子花香飘进来，她倚着罗马柱点燃一支烟。
火光摇曳的刹那，却见沈聿怀的副官穿过花园朝她走来，军帽下压着的纸条露出烫金边角：“少帅问，您需不需要换条路回家？”
烟灰簌簌落进夜色。
她忽然想起前世溺亡时，恍惚见过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