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苏晚晚的膳食愈发不堪。
碗里的稀粥清得能养鱼,菜叶子也从蔫黄变成了枯黑,仿佛在嘲讽她日益衰败的身体。
这天,浣衣局的管事王姑姑亲自来了。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间破屋,目光落在病恹恹的苏晚晚身上。
“苏采女身子弱,就别去浣衣局沾凉水了。”
王姑姑皮笑肉不笑地说,“库房里有些积年的旧账,乱得很,你帮着整理整理,也算是个轻省活儿。”
这哪是轻生活儿,分明是变相的惩罚。
那库房阴暗潮湿,尘埃堆积如山,正常人待久了都得病,更何况是她。
苏晚晚咳了两声,顺从地应下:“多谢姑姑体恤。”
她被带到一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库房,里面堆着小山似的账册,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灰尘混合的怪味。
然而,对苏晚晚而言,这里却是一座宝库。
她拿起一本落满灰尘的账册,轻轻吹开浮尘,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纸页。
起初她看得还慢,渐渐地,她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每一笔支出,每一项入库,每一个经手人的签名,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月里出库的上等木炭少了五十斤,账面上却记着给了某位不得宠的林贵人。
可苏晚晚记得,林贵人宫里的小太监前几日还在抱怨份里的木炭不够用。
再往前翻,去年冬衣的发放记录里,有几个名字被墨点涂抹过,而对应的丝绵数量却凭空消失了。
这些看似孤立的记录,在苏晚晚的脑中迅速串联。
她甚至能从一本账册里某个太监的签名笔迹,联系到另一本账册里一笔模糊的赏钱去向,从而推断出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
这浣衣局,从上到下,竟是一个盘根错节的贪墨网络。
傍晚,小莲送水进来,看到苏晚晚埋首在故纸堆里,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她将水盆重重放下,手一“滑”,半盆水就朝着苏晚晚的床铺泼去。
“哎呀,手滑了!
采女恕罪。”
水花溅起,却只打湿了床沿的一角。
苏晚晚不知何时己经悄然侧身,堪堪避开了大半的水渍。
她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无妨,这屋里潮,水干得慢,你下次当心些,别滑倒了自己。”
小莲脸上的得意僵住了,看着苏晚晚的背影,竟觉得有些发毛。
这病秧子,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夜深人静,苏晚晚没有睡。
她从破旧的床单上撕下一块布,用烧剩的炭笔,在上面悄悄绘制着什么。
那是采女居周边的简易地图,上面用不同的符号标注着巡逻太监的路线、交班的时间,甚至连李德贵每日固定去哪个墙角收钱都标得一清二楚。
她还发现,李德贵并非只收王姑姑的钱。
每日黄昏,他都会在那个偏僻角落,与一个眼生的宫女交换东西。
那宫女走路的姿态,和她白天在账册上看到的,一个负责给丽嫔宫里采买香料的宫女名字对上了号。
病弱的外表,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
所有人都当她是个快死的透明人,却不知她这双眼睛,己经看透了这底层泥潭里的所有秘密。
在整理账目时,她还发现了一件陈年旧事。
一位姓孙的老宫女,在退休前被诬告偷了主子的首饰,不仅被毒打一顿,连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都被克扣了。
这与她在宫女闲聊中听到的传闻不谋而合。
苏晚晚放下炭笔,看着布上的“地图”和脑中的“账本”。
她不能再等了。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能为她劈开眼前困局的刀。
而这把刀,必须握在一个既能撬动李德贵和王姑姑,又不会将她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的人手里。
一个合适的人选,己然浮现在她的心头。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如何不着痕迹地,将一个足以致命的线索,送到那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