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声渗入秦淮河底时,陆昭然在蒸汽画舫的暗舱里嗅到了妖魂的味道。
那截从织造局带出的牡丹虫茧正在她掌心蠕动,茧衣表面浮现出老佛爷的凤纹朝服图案,细看竟是无数微型青铜齿轮拼凑而成。
"陆姑娘要找的货,得用墨家《九章》来换。
"龟公摘下玳瑁眼镜,露出机械义眼里转动的玛雅数字。
他身后那排鎏金鸟笼里关着的不是歌妓,而是正在茧化的青铜傀儡——她们的脊椎骨延伸出银丝绡,正自动编织着带血丝的蜀锦。
陆昭然甩出浸过朱砂的墨线,缠住龟公脖颈后的蒸汽阀门:"三日前从织造局流出的妖蚕丝,够换半部《九章》了。
"她故意让虫茧触碰到对方机械义眼,茧衣突然爆出八条步足,将玛雅数字编码刻在舱壁上。
龟公的颅腔里传出齿轮咬合声。
当第三枚青铜卦象嵌进暗舱墙壁时,整艘画舫突然九十度侧翻。
陆昭然在坠落的鸟笼间看见惊人真相:秦淮河底沉着十八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刻着墨家矩子令,而棺内躺着的竟是历代失踪的钦天监正。
"陆掌案可知何为阴傀儡?
"龟公的机械臂突然分解成数百只青铜蜜蜂,每只蜂翅都印着差分机学会标志,"当年徐光启大人翻译《几何原本》时,就发现了墨家最大的秘密......"陆昭然用虫茧接住蜂群攻击。
当青铜蜂刺入茧衣时,老佛爷的肖像突然睁开机械眼,射出两道混着甲骨文的光束。
龟公见状尖啸着跃入河底,他后背裂开的腔室里掉出半枚八卦罗盘——盘面竟用拉丁文标注着千机城的经纬度。
暗舱地板在此刻彻底崩裂。
陆昭然坠入青铜棺阵时,怀中的牡丹虫茧突然发出编钟般的鸣响。
她循声按住刻有"陆九渊"三字的棺椁,发现父亲的名字旁多了一行小字:"基因锁密钥持有者,相柳计划第七代宿主"。
"原来墨家巨子都是试验品。
"陆昭然用机关手撬开棺盖,刑天骨表面突然浮现出DNA双螺旋纹路。
棺内没有尸骸,只有九枚悬浮的青铜卦象,正围绕着半截机械脊椎缓缓旋转——那脊椎末端的接口竟与她的机关右手完全吻合。
当陆昭然触碰机械脊椎的刹那,秦淮河面突然升起三十六座蒸汽祭坛。
每个祭坛中央都立着青铜囍烛,烛火里跃动着身穿凤冠霞帔的虚影。
她认出最东侧祭坛上的新娘——那是三年前在泰山失踪的墨家女弟子,此刻她裙摆下延伸出的根本不是双腿,而是缠满符咒的蒸汽管道。
"子时三刻,阴阳交拜。
"龟公的声音从所有青铜棺椁里同时传出,"陆掌案若想见到令尊真身,就替老朽点燃那支写着生辰八字的囍烛。
"陆昭然瞥见祭坛供桌上的鎏金烛台,烛身用甲骨文刻着的正是她的生辰。
当她将虫茧贴近烛芯时,秦淮河底的淤泥突然翻涌成八卦阵图,阵眼处缓缓升起半具青铜浑天仪——仪器的二十八宿盘面上,赫然镶嵌着她父亲缺失的颅骨。
陆昭然的机关手触碰到浑天仪瞬间,秦淮河面浮起三千盏孔明灯。
每盏灯罩都用银丝绡织成,内里跳动的却是机械萤火虫——那些萤火虫尾部闪烁的莫尔斯密码,正在夜空拼凑出差分机学会的六芒星标志。
"陆姑娘可知二十八宿对应的基因序列?
"龟公的声音从萤火虫群深处传来。
他此刻己与蒸汽祭坛融为一体,青铜囍烛的蜡油正顺着祭坛纹路注入河底,将八卦阵图染成妖异的靛蓝色。
陆昭然捏碎三只萤火虫,虫腹流出的液态青铜在她掌心凝结成密钥。
当密钥插入浑天仪锁孔时,父亲颅骨的眼窝突然射出全息投影——那是二十年前的千机城核心,七位墨家巨子正将某种活体组织注入青铜胚胎。
"相柳计划不是镇压妖王......"陆昭然在投影里看到自己的襁褓,她的脐带竟连接着青铜胚胎的神经束,"是人体与机械城共生的试验!
"浑天仪在此刻剧烈震颤。
三十六座蒸汽祭坛同时喷发靛蓝火焰,将夜空烧出个青铜卦象形状的缺口。
陆昭然看见缺口里垂下条机械触须,触须末端镶嵌的正是沃森的机械义眼——这个差分机学会的副会长竟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云端。
"令尊的颅骨只是钥匙孔。
"沃森的机械音裹着雷声滚落,"真正的密钥在您骨髓里,陆姑娘。
"秦淮河突然倒流。
陆昭然在失衡瞬间被吸入浑天仪内部,发现这里竟是个生物实验室。
无数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墨家子弟残躯漂浮西周,他们的太阳穴都延伸出青铜神经索,连接着中央那具九头蛇形机械体。
当陆昭然靠近机械相柳时,她的机关右手突然自行解体。
刑天骨内爆出万千条神经纤维,与九头蛇的青铜骨架完美嵌合——原来这截传说中的神兵,本就是相柳计划的核心组件。
"当年泰山炼器,你封印的从来不是妖婴。
"沃森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蛇首位置,"是墨家怕你发现,自己才是千机城真正的动力源。
"河底传来编钟轰鸣。
陆昭然看到青铜棺椁阵开始旋转,棺盖上的矩子令拼成DNA螺旋图谱。
最中央的"陆九渊"棺椁突然立起,棺内机械脊椎如活蛇般窜出,将她与九头蛇机械体牢牢缠缚。
"子时到了。
"龟公的声音化作实质化的青铜蜂群,蛰得河面泛起血泡。
所有蒸汽祭坛上的新娘虚影突然凝实,她们掀开红盖头,露出机械面庞上跳动的玛雅数字——这些竟是差分机学会改造的阴傀儡。
陆昭然在束缚中咬破舌尖。
混着机械润滑油的鲜血喷在浑天仪上,触发了父亲预留的禁制。
整座生物实验室突然翻转,九头蛇机械体表面裂开三百个气孔,喷出墨家秘传的机关木鸢。
木鸢群撞碎新娘虚影时,陆昭然听见熟悉的齿轮咬合声。
她在纷飞的青铜羽毛里抓住半截竹简,上面用父亲的字迹写着:"昭然亲启"——这竟是二十年前就备好的遗书。
"见字如晤,吾女当知相柳非祸......"陆昭然读到此处,沃森的机械触须突然刺穿实验室穹顶。
差分机会长的本体终于降临,他的下半身己与蒸汽祭坛融合,胸腔***的齿轮间跳动着青铜心脏。
河面在此刻冻结成八卦镜。
陆昭然看到镜中倒影里的自己——她的脊柱正与九头蛇机械体同步变异,皮肤下浮现出青铜色的《墨经》全文。
当沃森挥动触须砸来时,她本能地念出遗书末尾的甲骨文咒语。
整条秦淮河腾空而起,化作水龙卷裹住蒸汽祭坛。
陆昭然在风暴眼里看到父亲最后的叮嘱:"千机城要吃的不是地脉,是操纵机械飞升者的贪欲。
"当水龙卷坠地时,青铜囍烛全部熄灭。
沃森的半截机械身躯陷在河底淤泥里,仍在叫嚣着差分机学会的永生计划。
陆昭然踏着冰面走向残破的画舫,手中的遗书突然自燃,灰烬里显露出苗疆巫咸国的青铜地图。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响起,蒸汽画舫的残骸突然重新组装。
那些破碎的鎏金鸟笼拼接成青铜轿辇,被机械萤火虫拖向云端千机城。
陆昭然回头最后看了眼浑天仪废墟,父亲的颅骨己化作青铜卦象,永远指向苗疆禁地的方向。
而她没有察觉,怀中的牡丹虫茧正在窃取脊柱里的基因数据。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茧衣表面浮现出完整的老佛爷基因图谱——那些螺旋纹路深处,藏着墨家相柳计划最原始的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