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炉火暗藏锋玄宸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炼丹房激起了层层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只是那涟漪之下，暗流涌动，各自心怀鬼胎。
洛璃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杂役，每日与污秽的药渣和冰冷的丹炉为伍。
她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卑微的外壳之下，如同最不起眼的石子，滚落在角落，无人留意。
但她的眼睛和耳朵从未停止工作。
几日下来，她己基本摸清了炼丹房的运作规律，几位主要炼丹师的脾气秉性，甚至从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废丹、残渣中，拼凑出一些有趣的信息。
比如，那位以严厉著称的赵执事，似乎对某位内门女弟子格外关照，总会将成色最好的辅助丹药悄悄留给她。
又比如，负责看守丹房核心库房的一名弟子，眼神飘忽，常在夜间值守时偷偷饮酒，腰间挂着的储物袋，偶尔会泄出一丝与登记在册药材不符的、极为稀薄的灵植气息。
这些琐碎的信息，被她一一刻印在脑海深处，如同散落的棋子，暂时看不出用途，但她相信，总有用到的一天。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接触到更多资源，哪怕是低劣的、被废弃的资源，来尝试改善这具身体，并暗中积蓄一丝力量的契机。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那时，她正在清理一间刚刚结束炼丹的石室。
炉火虽熄，余温仍炙烤着空气，地面上散落着焦黑的残渣和几颗明显炼制失败、灵气紊乱的废丹。
负责这间石室的是一位姓钱的内门弟子，此刻正脸色铁青，对着帮忙看火的杂役大发雷霆：“废物！
连个火候都看不好！
这炉‘凝碧丹’全毁了！
你知道这些材料多珍贵吗？！”
那杂役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告饶。
钱师兄烦躁地挥挥手：“滚出去！
把这里收拾干净，一颗废丹都不准留，全部处理掉！”
杂役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钱师兄兀自生了会儿闷气，也拂袖而去，显然是要去找人想办法弥补，或是推卸责任。
石室内只剩下洛璃一人，以及满地的狼藉。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颗颜色黯淡、表面布满裂纹的废丹上。
凝碧丹，低阶修士常用的固本培元丹药，炼制难度不算太高，但火候要求极为精准。
看这成色，确实是火势过猛，导致药性焦灼，灵气暴走，己无服用价值，反而可能损伤经脉。
对于旁人，这是需要谨慎处理的垃圾。
但对于洛璃……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颗尚带余温的废丹。
那狂暴紊乱的灵气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刺痛，但更深处，她敏锐地感知到，在那被破坏的药性结构中，仍残存着一丝未被完全焚毁的、属于主药“碧凝草”的温和木系灵蕴。
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但对她这具干涸的、灵根尽毁的身体而言，哪怕只是一丝，也如同沙漠中的甘霖。
她快速扫视门口，确认无人。
然后，她以极快的动作，将其中两颗品相最“完整”、残留灵蕴相对最多的废丹，用准备好的、包裹药渣的油纸迅速裹好，藏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面色如常，继续清理地上的残渣，仿佛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心脏，却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她知道这很冒险。
私藏废丹，哪怕只是毫无价值的废丹，在规矩森严的青峰山，也是不被允许的。
但她别无选择。
这具身体太弱了，弱到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弱到让她所有的仇恨和计划都如同空中楼阁。
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哪怕只是一线微光。
就在她即将清理完毕，准备离开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不好了！
丙字三号房炸炉了！”
“快！
快去请执事！
有人受伤了！”
“控制住逸散的丹毒和火灵之气！”
炼丹房瞬间乱成一团。
洛璃心中一动，丙字三号房？
那不是……她跟着其他被惊动的杂役一起，涌向出事的地点。
只见丙字三号石室门口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和某种阴寒的丹毒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几名弟子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阵法压制逸散的能量，两名杂役倒在门口，面色发青，显然是被丹毒所侵。
赵执事脸色铁青地赶到，立刻指挥救治和善后。
“怎么回事？！”
他厉声问道。
一个灰头土脸的弟子惊魂未定地汇报：“是……是吴师兄，他非要尝试那‘蚀骨凝阴丹’，说是有秘法可以控制反噬，结果……结果丹炉承受不住阴火与蚀心草的药力，就……”蚀骨凝阴丹？
洛璃瞳孔微缩。
果然是这种阴毒丹药。
她昨日清理药渣时，就曾嗅到过蚀心草那极淡的、与众不同的阴寒气息，当时便觉有异。
看来，她的判断没有错。
这青峰山，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静无为，光风霁月。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被炸炉事件吸引时，洛璃的目光，却悄然落在了石室门口那因为爆炸而震落、此刻无人留意的一小堆尚未完全烧尽的黑色残渣上。
那残渣中，夹杂着几片不起眼的、边缘焦卷的暗紫色叶片。
魔芋兰？
这东西并非炼制蚀骨凝阴丹的必需材料，但其性极阴，有扰乱心神、放大负面情绪之效。
加入此物，会使成丹的毒性更加诡谲难防，但也极容易导致丹炉能量失衡。
这位吴师兄，要么是学艺不精，错加了材料；要么，就是心术不正，刻意为之。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这炼丹房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她默默后退，将自己重新隐没在惶恐的人群阴影里。
怀中那两颗废丹，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前路艰险，步步惊心。
但她知道，自己己经在这潭深水中，投下了第一颗试探的石子。
炉火虽灭，余烬未冷。
而她，正在这余烬中，寻找着可以燎原的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