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流阅书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那年我们的婚姻保修卡

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31

1我做家电售后,第一个学会的词是“保外维修”。早上七点半,我拎着工具包下楼,

把昨晚泡着的抹布拧得像一条失恋的鱼。小区里有人遛狗,有人吵着分期,

有人练广场舞的预备呼吸。我手机震了一下。微信上,一张照片弹出来。

是我和江念的结婚照,被印在一张卡上,底下一行烫金小字:“婚姻保修卡|有效期三年”。

我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这玩意是三年前我起哄做的伴手礼,笑话一样的设计,

派对上抢着合影。我把卡放到冰箱门的磁吸上。磁吸下面,是江念昨晚写的便利贴。“明天,

记得穿白衬衫。”我盯着“明天”两个字看了很久。九点半,我进了一家老顾客的屋,

洗衣机发出跳舞前的自信声。我把后盖卸下来,螺丝排在地上像一列整队的兵。

屋里热得像刚吵完架的嗓子。女主人在客厅打电话。“过保了就过保吧。”“换新的省心。

”我用手指摸了一下传动皮带,橡胶冷而安静。我突然想到我们家的热水器,

发票夹在抽屉里,保修也三年。三年,像是某种行业平均寿命。我修好机器,收起工具,

出门的时候,太阳把楼道照成了黄油。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我和江念的夫妻共享日历。

“明天 10:30 民政局预约。”我在楼道停住了,

脚下的台阶像被谁悄悄往外抽了一层。我没有点进去看备注。我把工具包背上肩,往下走,

每一层楼都像在问我一个问题。中午回家的时候,客厅干净得像刚布置的样板间。

餐桌上有两份便当。“照烧鸡腿”“藜麦蔬菜”。我吃那份鸡腿,把蔬菜留给她。

我给她发消息:“你今天几点下班。”她回:“看病人,可能晚。”她是牙科医生,

笑起来有职业自信。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黑屏,像在等一个不愿意开口的证人。三点,

我又出门去隔壁小区修一台冰箱。男主人开门的时候,一只白猫从他脚边钻出来,

尾巴像感叹号。他把我让进厨房。“师傅,制冷不稳。”我把头伸进冷冻室,

霜花贴着我额头。我想起三年前的婚礼,酒店里空调坏了一会,主持人笑场,

说是“幸福太热烈”。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拿着话筒说“爱情大概就是共同承担保外的部分”。台下有人起哄,有人哭。江念坐在灯下,

冲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我把冰箱的温控器换了。男主人递过来手机扫码。

我看见他的支付备注写着“感谢,救命之恩”。我笑了一下。有些机器修了就好。

有些东西修完还会留一道看不见的缝。傍晚回家,天色像一张慢慢翻面的收据。

门口的鞋柜多了一双新运动鞋,女款,鞋舌上别着一张小卡片。“跑步,别太晚。

”我把卡片放回去,鞋舌弹了一下,像心口的弹簧。江念九点多到家。

她一进门就把口罩摘了,脸上热气还没散。“今天累不累。”我问。“还行。

”她把外套挂好,走到冰箱前,看了一眼那张“婚姻保修卡”。她伸手把卡摆正。

“你还留着。”我说。“没丢。”她说。我们谁也没有提明天。晚饭后,她洗碗,我擦桌子。

水声是被压低的雨。我拿着抹布,站在她背后。“明天的预约,是干嘛。”我问。

她停了一下,关水,侧过身。“把该办的事办了。”她说这话时,眼睛很平静。

像医生告诉你智齿必须拔掉。我把抹布拧干,水流在指尖缝里,凉得像一支钢笔。

“是登记还是……撤销。”我没有说出那个字。她看着我。“明天你穿白衬衫。”她说。

“干净一点。”我点头。她把手放在我肩上,又收回去。“睡吧。”她说。夜里十二点,

我在客厅翻出那叠婚礼伴手礼剩下的卡。纸张泛黄,烫金还亮。我把其中一张翻过来。

背面是我三年前写的一句笑话。“若过保,请联系原厂。”我把卡压在日历下。

日历翻到明天。“10:30 民政局。”我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

像在试探一块玻璃会不会裂。2我穿上白衬衫去民政局,江念牵着我,走向右边那条队伍。

我没问左边是不是更好排。大厅的空调很努力,还是拧不紧人群里散开的热。

墙上的电子屏一行红字在跑,“材料齐全,节约彼此时间”。我把手***裤袋,

摸到那张“婚姻保修卡”。烫金边有点起刺。早上出门前,我把衬衫领口那根飞针剪了。

剪掉的时候,心里有种“拆封”的错觉。江念端着豆浆快步下楼。“别迟到。”她说。

她今天没画什么妆,眼底一片干净的白。像一张要盖章的表格。出租车停在门口。“民政局。

”她说。司机点头,收音机里有人在讲“家事调解”,声音被路况碾碎。

车窗外有一对年轻人,抱着红本在台阶上拍照。女生抱着男生的脖子。

男生的手抖得像刚装上去的门把手。到了之后,我们先在门口量了体温。

她把口罩往下拉了一点,又推回去。“排这边。”她说。

我看了一眼左边“结婚登记”的指示牌,又看了一眼右边“离婚登记”。

两个箭头像岔开的电线。她把我的手腕轻轻一拽。“来。”她的手很凉。像要拔掉什么。

我们排在一对中年人后面。女的低头看手机,男的背着手盯天花板。

地上的方向脚印把每个人分开半米。像一条条沉默的河。我咽了一下口水。“江念。

”我叫她名字。她没看我。“先把手续走了。”她说。“是……假的那种吗。”我问。

我不知道“假”这个字能不能在这地方说出口。她终于看我一眼。那眼神像医生看X光片,

平静又疲倦。“只是方便。”她说。“哪方面。”“房的事。”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爸妈那套,要做个过渡。”“我们呢。”我问。她看了看我白衬衫。“先把手续走了。

”她重复。我的嗓子里卡着一句“过渡完会不会回来”。我没问。

三年前我们在酒店门口也排过队。只是那次队伍短,风很甜,主持人拿着话筒指挥我们笑。

我那次穿的是深蓝衬衫。深蓝比白更耐脏。前面那对中年人被叫号了。男的走过去,

动作像卸一个有点沉的零件。我看见窗口的玻璃反着一层浅浅的绿。轮到我们的时候,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一眼。“协议离婚,还是申请。”她问。江念把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

动作熟练,像在诊室里递出一次性托盘。“申请。”她说。我的笔被递到手里。

那是一支黑色签字笔,笔身轻得像玩具。我签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像拆机。

签到最后一个字,我手心有汗。工作人员看了看,盖章。章落下去的时候,

我感觉桌子轻轻震了一下。“系统会发短信提醒。”工作人员说。“冷静期到期,再来窗口。

”她把材料摞齐,放进一个透明的夹子。我抬头。玻璃后面的她,表情干净。

像每天都在安抚过热的机器。我们往外走。门口有个小女孩踩着影子跳格子。

她的影子像一张被切成碎块的照片。江念停了一下,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

一串消息顶在最上面。“今晚七点,公园慢跑。”备注只有两个字。“阿季。

”她把手机扣下去。“你回去吧。”她说。“我下午还有门诊。”“晚上我在家等你。

”我说。她点头。“别等太晚。”她补了一句。她转身,白鞋踩在台阶上,鞋舌弹了一下。

和鞋柜里那双新鞋是同一款。我靠在墙上,捏了捏口袋里的“保修卡”。我把卡拿出来,

看了看背面。三年前的“若过保,请联系原厂”。烫金在光里有一点点掉渣。

我用拇指把渣按进掌纹里。手机震了一下。短信跳出来。“您已提交离婚登记申请,

30日后可持有效证件办理登记。”我盯着“30日”这个数字看了很久。

像盯着一台刚通电的机器,等它说第一句话。我把卡塞回口袋。

口袋里传来一声非常轻的皱响。像某种保修被我不小心揉皱了。3晚上六点四十,

我提前到了滨河公园。风把河面吹成一排小刹车声。我站在自动售货机旁,

假装在研究哪种电解质水更聪明。七点整,江念到了。白鞋,同款,鞋舌弹了一下。

她把头发扎高,露出耳后的小痣。“拉伸五分钟。”有人在她身后说。是个男人。三十多,

个子高,肩背像把合上又没合紧的伞。他把计时器按下去。“先慢配速,五分三十,做三组。

”“好。”她点头。他伸手替她把表带往里扣一格。动作很熟。像每天都这样。

我把硬币塞进售货机,机器吞了两次才愿意掉下一瓶水。瓶子砸到出口,

声音像一颗心在铁皮上弹了半下。他们沿着跑道出发。步频很整齐。

我跟着走到银杏树阴影里,盯着他们的背影。他们跑到桥下回头折返,

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胛。像在教一个动作,又像在确认什么位置还在。我的手机响了。

“师傅,跑步机老跳闸,今晚能来吗。”地址跳出来。“滨河锦城,9号楼603。

”离这儿两条街。我盯着跑道。他们第二组回来的时候,男人举手示意“放慢”,

然后示意“放松”。我把瓶盖拧紧。“半小时到。”我对电话说。我绕出公园,

穿过两家冒烟的串店,油味和孜然像把夜的声音压低。九号楼的电梯镜子很干净。

我在里面看了一眼白衬衫的领口。没有毛刺。门开,来开门的是他。同一个人。他愣了一下,

很快让开。“你是……”“修机器的。”我把工具包提起一点。客厅很宽,

地上铺着一块蓝灰色的瑜伽垫。阳台对着河,风从纱窗里钻进来,像一只喘气的动物。

跑步机在角落。显示屏亮着,红字闪“过热保护”。我蹲下,把后盖卸了。

螺丝在地上排成一排。“最近常跳闸。”他说。“晚上带学生跑,设备要稳。”“你是教练。

”我说。“嗯,大家都叫我‘阿季’。”他笑了一下,拿了两瓶水,放在茶几上。

我手指摸到皮带,冷。电机上有一层细灰,像在长一层皮。我抬眼。鞋柜没关严。

门缝里露出两双鞋。一双男款黑,一双女款白,鞋舌上别着出厂的小卡片。同款。

“昨晚才给学员挑的。”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像随口解释。“新鞋磨脚,要慢慢适应。

”我没说话。我把传感器拔下来量阻值,接回去,清了报错。“别一次性冲太久。

”我站起来。“机器也要喘。”“人也是。”他把一瓶水推过来。“你很懂。”“干这个的。

”我说。“看多了。”我收拾螺丝的时候,他的手机在茶几上亮了一下。没有来电名。

只有两字备注。“阿季。”屏幕很快黑掉。他把手机扣住,像扣住一只会跳的东西。

“你们教跑的,会看冷静期吗。”我随口问。“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训练计划的冷静期。”我补。“会。”他说。“任何系统都需要恢复。”我点头。“试机。

”他踩上去,速度从三到六再到八。跑带很顺,电机声稳。我看见他的腕表在闪,

每一圈都被记录下来。他停下来,喘气。“行了。”我说。“别超负荷。”“谢谢。

”他转身去拿钱包。“扫码就行。”我把码递过去。他低头的时候,

我看见茶几边缘压着一张小票。我不想看,又看见了抬头上的几个字。“滨河口腔。

”时间是上周二。我把目光拿回来。收款成功。“有问题联系我。”我说。“保修呢。

”他问。“原厂保一年。”我笑了一下。“过保就看手艺了。”我把后盖扣上,螺丝拧紧。

“师傅。”他叫我。“跑步要不要一起。”“我不跑。”我说。“我修。”我走到门口,

鞋柜里那张小卡片被风吹起,弹了一下。像一只不安分的舌头。楼道里有小朋友在踩回声。

我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躺着一条消息。“别等太晚。”发件人是江念。我把手机扣回去,

像刚才他扣手机那样。电梯镜子里我的脸像被磨过。回到公园,跑道空了,

灯把地面切成一段一段的光。长椅上有一条白色发绳。我把它拿在手里。橡皮圈弹了一下。

像某条看不见的皮带在我手心里转动。我把发绳放回去。抬头的时候,风从河面吹过来。

凉得像一张干净的处方。4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一家口腔诊所的单。地址是滨河路。

我把工具包往上抬了一下,肩膀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拍了拍。前台问我修不修消毒柜。“修。

”我说。她把门往里推了一点。“医生在做术前准备,请轻一点。”我走进去的时候,

看见墙上的排班表。“江念|9:00—12:00|根管复诊。

”她的名字被荧光笔圈过一圈。像是有人怕它走失。我把消毒柜的后盖卸下来。

风扇轴上缠了头发丝。细得像一句还没说出口的话。我用镊子把它慢慢拈出来。“师傅,

要多久。”护士小声问。“十分钟。”我说。我抬头,诊室门玻璃上有一角反光。

江念戴着护目镜。她的手在病人嘴边稳住。像修一颗很固执的螺丝。我低头继续。

螺丝刀在掌心转了一圈,纹路被顶出白印。柜子合上,指示灯由红转绿。“可以了。”我说。

前台递过来二维码。她顺手把一叠发票压住。最上面那张印着“滨河口腔”。日期是上周二。

我没拿眼神去碰金额。我把码夹在指尖里。“需要保修卡吗。”前台问。“原厂一年。

”我说。“过保看手艺。”我转身要走,诊室门开了一条缝。江念出来。她摘掉护目镜。

眼下有一小块被压过的痕。“你怎么来了。”她说。“修柜子。”我抬了抬工具包。

“你昨天晚上回得太晚。”她点了一下头。“今天有台难的。”她说。“别等。

”我把“别等”两个字塞回嘴里。它们在舌尖撞了一下,又安静了。“晚上跑步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看情况。”她说。她回身进门。门上的小窗把她切成一张干净的卡片。

我下楼。阳光在楼梯平台上铺开。像摊在桌上的证明文件。中午我去了一个老旧小区。

燃气热水器忽冷忽热。屋里是一对老夫妻。男的拎着一盆青菜,女的在揉面。

“冬天水一会儿烫一会儿凉。”女的说。“像吵到一半又不吵了。”我把盖子卸下来,

换了个温控探头。火苗稳了。水声像一句话终于说顺。“你年轻人也是。

”男的把青菜放进水里。“刚开始什么都热。”“后来要学会稳。”“稳了就冷吗。”我问。

“稳了才知道哪个热值得留着。”他笑了一下,牙缝里卡着一片葱。我收起工具。

女的把一只白瓷碗塞过来。“最近电视里老说假离婚办房。”她说。“玩笑别玩真。

”“容易走丢。”我把碗推回去。手背被她的指尖碰了一下。像有人把一句提醒按在皮肤上。

傍晚我回家。饭桌上有一张小纸条。“门口快递拿一下。”我把快递箱搬进来。箱子很轻。

拆开是两双压缩袋装的运动袜。品牌和昨天那双鞋同一家公司。袋口别着一张卡。

“阿季:新人一个月别追配速。”后面还有一个笑脸。我把卡翻过来。

背面印着“七天无理由”。我把卡塞进抽屉。抽屉里躺着我们的结婚照小样。

两个人笑得像刚开机的指示灯。八点半,手机响。是一个新号码。“师傅,热水器又跳。

”地点在河对岸的长租公寓。我背上工具包出门。电梯里只有我。镜子把我复制成两个人。

像两个意见不合的维修工。到了房间,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头发湿着,披在肩上。

“刚洗一半就断了。”她说。我弯腰去看阀门。水气扑在脸上。

像有人在我耳边哈了一口不带感情的热气。“最近经常跳吗。”我问。“昨天也跳。”她说。

“对面跑道很吵。”“我睡不着。”她指指窗外。对面就是滨河公园。

夜跑的人在灯下成了一串串白点。像传送带上的零件。“你也跑吗。”她问。“我修。

”我说。她笑了一下。她的笑像一条短短的电流。我把热水器的保险换了,

顺手把接触点擦亮。“可以了。”我说。“别一次性开太久。”我走到窗前。

对岸灯下有两个人并肩缓跑。步频很稳。其中一个人的鞋舌弹了一下。我拧紧肩带。

肩带勒在锁骨上。像把某个部件往回拉了一格。回到家,客厅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