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照顾好一个受伤的美少年不是那么容易的,柳云溪虽然很能干,可她也只是照料过大黄和白鹅们,对这昏迷不醒的美少年,连喂米汤都有点难度。
“张嘴,张嘴,听见没有啊,张嘴。”
她用瓷勺舀了一勺添加了蜂蜜的米汤,想要喂给对方,无***少年昏迷着,根本不听她指挥。
她瞧着少年男子闭得紧紧的薄唇,心下着急,想起学堂中所学的急救法子,干脆自己含了一口米汤,低头吻上这美少年失了血色的唇,舌头用力,启开美少年的牙关。
少年男子在昏迷中不知推拒,她成功地将米汤渡到少年男子口中。
一口一口地喂下去,喂完了整整一碗,美少年脸上终于不再那般苍白。
柳云溪舒了口气,她往西周看了看,见山洞外面己经不怎么有光亮了,知道天色己经晚了,该到她读书的时间了。
她把带来的布被给美少年盖在身上,自己坐在一边,拿起山洞里原就放着的那本用来科考的《时务策大全》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了,她一点都不敢浪费光阴。
夜半时分,山洞转凉。
柳云溪身上寒津津的,她紧了紧自己的胳膊,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活动了一会儿,身体没那么冷了,她就继续坐下读书。
她没有多余的御寒衣物,仅有的那两件加了丝絮的青布短襦,还是官府接济贫寒学女赏赐的,她只舍得在学堂穿,平日里在家中穿的都是几年前的旧单衫,天气再冷些,就把两三件露胳膊肘的旧单衫叠在一起穿。
此时虽己进入九月,却还不算很冷,她自问还能扛得住,连两衫叠穿都没舍得,她想的是现在就叠着穿了,赶明个儿更冷了,可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她看了一眼那五官优美到不像人间人物的少年,担心这美少年夜间有什么需要,少年伤得那般重,她的那点药粉,也不知能起几分效用。
她一步都不敢离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五更天的时候,她把《时务策大全》看到了一半,美少年也终于有了动静。
“水,水。”
美少年人还恍惚着,不知自己在何处,只知道口渴得很,要喝水。
柳云溪惊喜至极,“你醒啦?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里人呀?”
她放下手中的书,跑到美少年跟前询问,美少年半睁着宝石般的双眸,懵懵懂懂,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向她要水喝,“水,给我水。”
这人还没醒呢,柳云溪暗暗笑自己太过心急。
她轻声细语地宽慰这美少年,“你别急,我这就给你拿水来。”
她说话间将山洞中原旧备有供她读书口渴时饮用的锡水壶拿了过来,把壶嘴对准美少年的嘴巴,“水来了,张嘴,啊。”
她脆生生地哄劝。
这回美少年没有再拒绝,自己张开了嘴巴,毫不费力地就喂了进去。
她看这美少年咕嘟咕嘟地咽着这有些冰凉的山泉水,不由得有些担忧,这美少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听学堂里的师傅说富贵人家平日里是绝不饮用生水的,也不知道这美少年醒过来之后会不会闹肚子。
“那都是以后的事啦,你先醒了再说吧。”
美少年足足饮了小半壶的水,而后就又昏沉入睡了。
柳云溪看他睡得沉稳,想他一会儿半刻应该不会醒了,便给他掖好布被的被角,自己吹熄了油灯,摸黑往木梯处走。
她得趁这美少年休息的空当去山里砍点柴火再去镇上买只鸡回来,她可以喝生水食米汤,美少年最好还是饮用煮过的熟水进食点鸡汤鸡肉。
爬出木梯,外面天才蒙蒙亮,山野的清晨安静而清幽,她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伸展了下腰身,就转去厨房中拿斧子和背篓,厨房里睡着的大黄狗听见动静,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到她跟前轻嗅她的衣衫。
“我要去看砍柴啦,家里有个贵公子,你要保护好他哟。”
柳云溪低头摸摸大黄的狗头,叮嘱狗狗道。
大黄轻轻蹭了蹭她的腿,表示自己知道啦。
“真能干,回来给你吃个鸡翅膀。”
她欢欢喜喜地往外走。
时辰还早,镇子上还没人卖东西呢,她扛起小背篓,提着大斧头,先朝着平日里砍柴的山林出发。
她自幼饮食不足,胳膊上没多少气力,在干这些杂事上,不是一把好手,砍起柴来很有些吃力,吭吭哧哧砍了足足半个时辰,累得她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都发起了红晕,才算是砍满一背篓。
她蹲下来去背背篓,满当当的柴火压在单薄的肩膀上,肩膀酸疼,她差一点没能站起来,使出了洪荒之力,才堪堪地把背篓背了起来。
她自嘲地笑笑,“还真是师傅说的那句话,读书的女娃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官,不科考不做官那就要百无一用。”
背着一篓木柴沿着崎岖的山路原路返回,回到家中把背篓卸下来,将木柴堆放到厨房角落里。
她轻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去卧房中拿铜钱。
只有一百二十枚铜钱了,她拿了五十枚,放在了小荷包中。
镇上的鸡一只是十五六文,这五十枚,够买三只鸡回来了。
柳云溪平日里很少到镇子上来,这次带着五十文钱,一下子就要买三只鸡,惹得卖鸡的大姨好奇起来,大姨问她:“云溪妹子,你这是买回去给谁吃呀?
一次买这么多。”
给谁吃呢?
柳云溪想到家中的美少年,脸色微红,“嗯...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大姨一听就笑了起来,她那经了风霜的脸上绽放出神秘的笑容,“呦,妹子,你莫不是藏了夫郎在家里吧,不然咋突然买这么多鸡呢?”
这个大姨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呢?
只是,哎,她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呢,能不能成为她的夫郎那还说不准呢。
柳云溪的俏脸更红了,“大姨,你别开玩笑了,我......我先回去了。”
恐怕大姨再说什么打趣的话,她付完了钱,抱起三只鸡匆匆往家走。
半路上,正好遇见了邻居家的小男儿晗儿,这小男儿晗儿看着她怀里的鸡,跟卖鸡的大姨一样好奇,他拦住路问她,“云溪姐姐,你咋抱这么多只鸡回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柳云溪用方才回复大姨的话来回复这晗儿:“我家里人生病了,我买鸡给他补身体。”
晗儿蒙了,“云溪姐姐,你家里哪里还有人啊?
你不是一首都一个人吗?”
柳云溪含糊地点头,“以前是这样,以后就不是啦。”
她没同这晗儿解释太多,却也想着彻底瞒他。
这个晗儿是镇子上米铺老板娘子的宝贝儿子,平日里很喜欢同她聊天,她每次去镇子上买物品,晗儿总是热情地同她搭腔。
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错一错地盯着她看,她是能够感知到这个晗儿对她有点喜欢的。
她早前对晗儿也是有点感觉的,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儿,眼睛圆溜溜的,其实长得也不难看,后来她发现他有一个嫌贫爱富的母亲,就主动把那点本就不多的感觉掐灭了丢到河里了再难生出一点火花来。
米铺老板娘子是瞧不上她这个家境贫寒的读书女 的,也不相信她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每回她从米铺门前过,老板娘子就挖苦她,有一回都说到明面上了。
说是她家儿子将来是要嫁给卢员外的女儿的,人家卢员外家大业大,光良田就有五十顷,铺子开了十几间,她哪什么跟人家卢员外比呢?
识趣的就离她儿子远点,别耽误她儿子成为卢家少主夫。
她听了很是气愤,她是不屑同卢员外比的,她自信自己将来一定能为朝廷的高官,有着美好的未来远大的前程,绝不是乡野之间的土财主卢员外可以相提并论的,可是她也不想反驳这米铺娘子。
没有成功之前,说再多,别人只当你年少轻狂。
更何况,晗儿还不够份量让她多费唇舌。
不过是一个乡野之间虎头虎脑的小男儿罢了,虽然质朴可爱,但绝不是她心目中的正夫人选。
她是一定要娶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的。
晗儿听见她这么说,很是慌张起来,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袖问她:“云溪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你要成亲了吗?”
呵,这小子也没那么笨嘛,这么快就猜出来啦。
柳云溪笑得嘴角上扬,“还没有,也许以后会成亲。
不过这都不关你的事啦,小晗儿,我先回去啦,你好好的。”
晗儿傻了,她都要成亲了,他还怎么好好的?
但柳云溪满脑子都是家里的那个美少年,她急着去照顾美少年,哪里还能分出心神来管顾一下这晗儿的悲伤。
她抱着三只鸡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只留下晗儿一个人愣怔发呆。
杀鸡,拔毛,烧水,煮鸡,柳云溪干得不熟练,足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煮好了一锅热腾腾的鸡汤。
她把鸡汤全部盛到罐子里,自己没舍得喝一口,提着罐子就下了木梯。
哼着小调精神抖擞地走到山洞中,她把罐子放到一边,先去看这美少年。
美少年仍旧在睡,许是药粉起了效,美少年脸上没有了昨夜高热引发的潮红,露出本来的肤色,白皙如玉,呼吸也没有那么粗重了,悠长清浅,只是一双好看的眉毛仍旧皱着,像是睡梦中仍旧有什么烦忧,让他难以舒展放松。
少年的眉毛犹如水墨画中的远山,眉峰处微微上扬,如同一对翅膀欲飞,给人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
每一根眉毛都如同精心描绘的线条,清晰而有力。
眉头浓密,眉尾逐渐变细,形成自然的弧度。
眼下两条眉毛全都皱成了叠起的拱桥,柳云溪不由得想要知道当他微笑时,眉毛会是怎样?
会轻轻扬起,仿佛带着一丝温柔和笑意,还是会舒展开来,同那宝石般的眼睛相映生辉?
她期待着他早些醒来,她想要看到他清醒时的动人风姿。
“多吃一点,好得快。”
她把那罐子鸡汤倒出一碗来,在石头上放到半温不烫,端过来用勺子喂给他。
美少年感知到唇齿上有东西,便张开嘴巴由着她喂食,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他太累了,需要好好地将养,绝非一个晚上就能康复如初的。
柳云溪见他如此虚弱,越发心疼了,把一碗鸡汤全部喂下去,还怕不够滋补,自己又沿着木梯爬上去,给他烧了热水放了蜂蜜,把蜂蜜水带下来,又喂了他小半碗。
她这才带着用过的粗瓷碗,回到院子里。
上到院子里来,她才发现自己饿得咕咕叫,赶忙给自己烧了一锅米粥。
她用粗瓷碗盛起米粥,吃了两大碗,把这股子饿劲儿压下去了,这才开始洗碗刷锅。
把这些杂事做完,她抓紧回到卧房练习写科举文章。
虽说她早就掌握了写科举文章的诀窍,但为了保障明年的科考万无一失,她是一定要让自己每两天练写一篇文章的。
贫家农女,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唯有把勤奋一条道走到黑。
文章写完,天色也暗了下来。
柳云溪再次去山洞中探视美少年。
这一回她惊喜地发现,这少年醒来了。
“恩人你好,感谢你救了我,我叫陆子凰,母亲是京城陆太师,敢问恩人名讳?
我好让母亲以后酬谢恩人。”
美少年的声音如同空山新雨,轻灵优美,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如水,一下子就把柳云溪的希望给浇灭了。
“陆公子你好,我叫柳云溪,是这云华山上的一个农家女,我母亲父亲都己去世了。
举手之劳救下公子, 不敢当陆太师的感谢。”
柳云溪迅速调整了心情,给了美少年一个简单清晰的回复。
陆子凰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他想,他大概是安全的。
这个年轻的女子生得如此好看,说话又这般温和有礼,想来一定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儿,应该不会把他送到仇家那里换去领赏。
他刚开始瞧见她衣衫如此朴素,很担心她会把他出卖给仇家。
只要不把他卖给仇家,他不介意让母亲多送她些金银,她看上去实在是太穷困了。
陆子凰思量至此,启齿一笑,“原来是云溪小姐,子凰感谢小姐救命之恩,他日回到京城,定要母亲重谢云溪小姐,这谢礼也是云溪小姐应得的,请勿推辞。”
他温文尔雅,贵气十足,脸上的笑瞧着亲切,声音也迷人动听,偏偏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距离和客气。
柳云溪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如何不明白这位陆公子压根儿没有想要同她有什么瓜葛,只想着拿银钱打发她。
罢了,她与他之间,本来就只是救人者与被救者的关系,她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遐想太多得好。
她回了他一个大方得体的笑:“陆公子太客气了,陆公子身受重伤,若是不嫌弃草舍浅陋,还请在这里多将养几日,待身体康复,不才自会恭送陆公子离开。”
她这话也算是表明了态度,会继续照料他,也会送他离开,绝不纠缠于他。
陆子凰彻底放下心来,他方才既担心她会把他出卖给仇家,又担心她会像那些轻薄女儿那样挟恩要求他以身相许。
看来,是他想多了,她是个正派女儿,压根儿没想着要他许身。
他感激地看向柳云溪,话说得比方才更加疏离,“多谢云溪小姐,子凰真是三生有幸,能得遇小姐这样人品正派的大恩人,云溪小姐的前程,子凰一定会请母亲留意。”
柳云溪很不高兴听他这样子客气地讲话,又觉得他提起让母亲照顾她前程,大有为报恩而施恩之意,心中很是不满意,冷了脸色怼他道:“公子这话,云溪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公子感激云溪,却要令堂公器私用,假国家之公权来报答云溪之恩情,以此来同云溪撇断关系。
云溪不敢赞同公子之做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云溪虽出身贫寒,却也有骨气有品格,救了公子纯粹是举手之劳,不指望公子报答,公子也莫辱没我的人格。
”她这话说得有点重,眼神也很是严厉,脸上的表情更是气呼呼的。
陆子凰瞧见了,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在京城从未遇到过的正首女子。
他为方才小人之心的猜测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