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安回府后,将那盒桂花糕小心放在案头,又把安神汤交给侍女温着。
他坐在灯下翻阅卷宗,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碟糕点,鼻尖似乎总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连带着看那些枯燥的案情,都觉得顺眼了些。
夜深时,他按洛云初说的,喝了那碗安神汤。
汤药清苦中带着一丝甘冽,入喉后竟真的驱散了几分疲惫。
可躺下后,却反倒没了睡意。
闭上眼,眼前不是卷宗上的供词,而是洛云初低头浅笑的模样,还有那枚微微发烫的玉佩。
“奇怪……”他喃喃自语,指尖抚上心口,那里总在想起她时,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同一时刻,镇南王府的寝殿里,洛云初却被噩梦惊醒了。
梦里又是那片漫天风雪,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手里攥着一盏灯笼,风把烛火吹得摇摇欲坠。
城下传来厮杀声,她拼命往下望,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倒在雪地里,离她越来越远。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被血色吞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手里紧攥的半块玉佩,和他望向她时,满是不舍的眼神。
“啊!”
洛云初猛地坐起身,额上沁满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在窗棂上,像极了梦里的风雪声。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玉佩,入手竟是一片滚烫,比白日里在太傅府碰到宋祈安时还要烫。
她咬着唇,眼眶泛红——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心口发疼,总觉得梦里那个倒在雪地里的人,对她而言无比重要。
“郡主,您醒了?”
守在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连忙进来点灯,“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洛云初点点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去……去把我画的那几幅‘雪中灯’取来。”
侍女很快取来画卷,洛云初一幅幅铺开,烛光下,每一盏灯都在风雪中挣扎,姿态竟和梦里她手中的那盏如出一辙。
她指尖抚过画纸,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幅的角落,竟无意识地画了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铠甲,背对着城楼,像极了梦里那个倒下的人。
“是他……”她轻声呢喃,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是谁,却莫名笃定,梦里的人,和画里的人影,是同一个。
这夜,洛云初再没睡着,就着烛光,一遍遍描摹那个模糊的人影,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次日,宋祈安去刑部衙门的路上,特意绕到了城南那家最有名的桂花糕铺。
他站在铺子前,看着排队的长队,想起洛云初做的糕点,鬼使神差地也排了进去。
等拿到那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笑了笑——自己竟也染上了这般“俗气”的念想。
刚到刑部,谢锦寒就凑了过来,一脸揶揄:“哟,宋大人今日心情不错?
还买了桂花糕?
这可不像你。”
宋祈安没理他,径首走进书房,却见桌上放着一封密函,是边关传来的,说查获了一批旧年的军械,其中有块护心镜,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渊”字。
他拆开密函,看到那“渊”字的刹那,瞳孔骤缩——那是他前世的字!
当年他在边关从军,护心镜上刻的正是这个字,后来战死时,护心镜也跟着碎了。
“怎么会……”宋祈安指尖发颤,前世的记忆碎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叫阿渊,是个寒门小兵,因一次突围战救了镇南王,被留在身边,后成了少年将军。
城楼上那个总给他送伤药的红衣少女,是王的女儿,她总笑着叫他“阿渊哥哥”,还把自己的护身玉佩塞给他,说“能保平安”。
最后一战,敌军突袭,他为了护她所在的城楼,身中数箭,倒在雪地里时,手里攥着的就是那枚玉佩……“祈安?”
谢锦寒见他脸色发白,关切地问,“怎么了?”
宋祈安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那批军械在哪?
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必须确认,那护心镜是不是他的。
如果是,那洛云初……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红衣少女?
谢锦寒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连忙道:“还在库房,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赶到库房,那护心镜被放在锦盒里,边缘果然有碎裂的痕迹,中央刻着的“渊”字虽模糊,却和宋祈安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更让他心惊的是,护心镜的裂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
“是我的……”宋祈安声音发哑,指尖抚过那裂痕,心口的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谢锦寒看出不对,试探着问:“这护心镜……对你很重要?”
宋祈安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护心镜,脑海里闪过洛云初的脸——她温柔的笑,她蹙眉的模样,她腰间那枚修复过的玉佩……所有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
前世他没能护住她,让她在城楼上看着他死去,想必后来也……“不行。”
宋祈安猛地握紧拳,指节泛白,“这一世,我不能再让她等。”
他转身就往外走,步伐急切。
谢锦寒追上去:“你去哪?”
“镇南王府。”
宋祈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有东西,要还给她。”
他要告诉她,他记起来了。
记起了城楼上的灯,记起了她塞给他的玉佩,记起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等我回来”。
这一世,换他来寻她,换他来护她。
镇南王府的花园里,洛云初正坐在石桌旁,对着那幅画了人影的“雪中灯”发呆。
忽然听到侍女通报“宋大人求见”,她心头一跳,抬头望去,就见宋祈安快步朝她走来,墨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急切与……滚烫。
“郡主。”
他站在她面前,气息微喘,手里紧紧攥着个锦盒。
洛云初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轻声问:“宋大人,有事吗?”
宋祈安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护心镜。
阳光落在镜面上,反射出一道微光,恰好照在洛云初腰间的玉佩上。
玉佩瞬间发烫,而洛云初看到那护心镜的刹那,脑中“嗡”的一声,所有模糊的梦境、熟悉的感觉,在此刻轰然清晰——雪地里的血色,城楼上的孤灯,他倒在她面前时,护心镜碎裂的声音,还有他最后望着她的眼神……“阿渊哥哥……”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眼泪汹涌而出。
宋祈安听到这声称呼,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
他单膝跪下,将锦盒举到她面前,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云初,我回来了。”
这一次,换我走向你,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