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漫过江南小镇的青石巷口。
灯火点缀着人间的温柔，星光却黯淡在瑶光的眼底。
初来人世的她，依旧不习惯尘世的气息。
身上法衣化成素净裙裳，脚步轻盈，像误落人间的鹤，步步生怯。
沈星渊端着一盏热茶站在门槛，黑发被夜风吹得微乱。
他瞧见院中那道纤影，便笑着招手：“瑶姑娘，夜里凉，进来坐罢。”
瑶光略一犹豫，还是缓步踏进温暖的灯下。
桌上茶香氤氲，院子里桂花飘香，一切都与天界截然不同——没有无尽的清寒，也没有高远的孤寂，这里有人间烟火，温软且真实。
沈星渊递过一杯茶，她笨拙地学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
茶水微苦，回味却甘甜。
她不由得轻咳一声，眼角却漾起笑意。
“你笑什么？”
沈星渊侧头问道，眸中流转一抹温和。
瑶光轻声道：“只是觉得，人间的东西，都带着情感的味道。
天上喝的仙露，虽清冽，却没有这样的温度。”
沈星渊一怔，随即笑了，“你倒会说话。
人间确实复杂些，也热闹些。
我自小便喜欢这种烟火气，哪怕世事难全，仍有人为一杯茶、一碗饭而努力。”
他顿了顿，望向星空：“你可知，我本不是这小镇人。
我父母早亡，是师父将我捡回来的。
小时候我总想，若能有一技傍身，便能安身立命，也许还能护得身边人平安无事。”
瑶光听得认真，月光下她的面庞柔和下来：“你现在，己经很好了。”
沈星渊苦笑：“哪里谈得上好？
大千世界，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只是……我总想做些更大的事。
譬如医者仁心，济世救人，或者修得大道，自在人间。”
瑶光微微睁大了眼，眼波流转间，似乎被他的理想所感染。
她低头摩挲着茶盏，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悄然生长。
“那你……喜欢人间吗？”
她轻声问。
沈星渊目光落在她身上，认真道：“喜欢。
虽有疾苦，但也有欢笑。
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只是，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瑶光抬起头，一双眼睛澄澈如初生的湖水。
她轻声道：“只是觉得，你们人间的情感，好像很特别。
会为一点点小事伤心，又为一句话欢喜。
天界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我们更像是孤独的流星。”
沈星渊怔住，想起初见她时，那份疏离与淡漠。
如今的瑶光，却像是在夜色里慢慢融化的雪。
他不自觉柔声道：“你来人间，便是天意。
或许，正是想让你尝尝这红尘的滋味。”
瑶光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淡淡阴影。
她的心弦被人间的温情轻触，仿佛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沈公子，你可会弹琴？”
她忽然问道。
沈星渊一愣，随即点头，“略懂一二。”
院中有一架古琴，他取来放在石桌上，拂去琴灰，指尖轻点，便有清润音律流泻。
曲调初起，低缓如夜风，渐渐高昂，仿佛将人带进江南水乡的梦境。
瑶光静静聆听，心头不知何时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想起天界的琴音，冷清孤寂，像无尽星河下的回音。
而沈星渊的琴声，却带着人间的暖意与希望。
曲终，沈星渊看她神色怔忡，轻声问：“可是不好听？”
瑶光摇头，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只是……似乎能听出你的心事。”
沈星渊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他为瑶光斟满一杯茶：“你若喜欢，日后我常弹与你听。”
瑶光浅浅一笑，眼中浮现一丝光彩。
夜色渐深，院中却温暖如春。
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人间的情感——温柔，真挚，甚至带着些许悸动。
沈星渊收拾琴案时，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明日镇上有灯会，你可愿随我同去？
江南灯会热闹非凡，许多外乡人都会来。
也许，你会喜欢那样的热闹。”
瑶光迟疑片刻，点头应下。
她想看看人间的欢喜，想更近地触碰这烟火人世的温度。
夜风送来远处的笛声，夹杂着孩童的笑语。
瑶光望向院外，心头莫名一动。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禁制，正被人间的情感悄然融化。
她轻轻开口：“沈公子，我能留在这里多久？”
沈星渊认真道：“你愿意多久便多久。
我沈家虽不大，却也能容你小住。”
瑶光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己在这一刻悄然改写。
夜色愈发幽深，星河无声流转。
人间的灯火，却在她的心底渐次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