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
太师府，一夜未熄的烛火在晨光中显得惨白。
闻仲站起身。
脸上风霜依旧，但迷茫与震惊尽褪，
只剩决然。
“来人！”
声音沙哑，却威严不减。
“取老夫的朝服。”
它顿了顿，改口。
“不！”
“把那根负荆请罪的荆条，拿来！”
亲卫愣住了。
荆条？那不是。
“快去！”
闻仲断喝。
“喏！”
……
当闻仲布衣赤膊，背负着长满尖刺的荆条，
一步步走向龙德殿时，整个皇宫都静了。
闻太师？
大商的擎天玉柱，三朝元老。
他要干什么！
闻仲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
走到龙德殿前，没有等通传。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整个上半身，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阶上。
“臣，闻仲，有罪！”
“请大王，赐罪！”
声音洪亮，震荡宫殿。
殿内。
帝辛正无聊地看着一份奏折，
上面写着“常平仓”的初步规划。
听到声音，抬了抬眼皮。
来了。
他放下奏折，看向门口。
“让他进来。”
闻仲没有起身，而是用膝盖，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大殿中央。
背后的荆条，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浑然不觉，再次俯身。
“臣，闻仲，有罪！”
“一罪，臣有眼无珠，不识圣君当面！”
“误将大王万古圣业，当做昏聩胡为！”
“二罪，臣愚钝不堪，险些以死相谏，动摇大王人道大计！”
“若非大王圣心如铁，臣已是人族千古罪人！”
“三罪，臣擅以天眼窥探人皇，犯上作乱，罪无可赦！”
他抬起头，老脸满是泪痕与决绝。
“请大王，赐臣一死！”
“以正国法！”
大殿死寂。
侍立在旁的亚相比干，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明白。
太师，也“悟”了。
帝辛坐在王座上，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个跪着的老人。
没有说话。
良久。
他走到闻仲面前，居高临下。
“太师何罪之有？”
声音平静。
闻仲身体剧震，把头埋得更低。
“臣，罪该万死！”
“起来吧。”
帝辛说。
“地上凉。”
闻仲没有动。
帝辛看着他，叹了口气。
“唉。”
“解释起来，太麻烦。”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宽大的袖袍里，掏了掏。
最后，掏出了一本线装的，看起来普普通通廉价的册子。
啪。
他随手把册子扔到了闻仲的面前。
“孤最近得了本怪书，写得乱七八糟，看了就头疼。”
“看你跟阵法之道有点缘分。”
“拿去看看吧。”
“看不懂就当柴烧了，别来烦孤。”
闻仲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册子。
这是什么？
大王这是在做什么？
羞辱我吗？
他心里涌起一股荒唐的感觉。
还是颤抖着手，将册子捡了起来。
入手很轻。
纸张普通。
他怀着异样的心情，翻开第一页。
一行字，映入眼帘。
“以天地为盘，以众生为棋，以气运为线，是为阵道之始。”
轰！
闻仲脑中一片空白。
感觉天灵盖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掀开。
他修行千年，身为截教三代弟子中的翘楚，
对阵法之道的理解，早已登峰造极。
可这一行字。
就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全部击得粉碎！
天地为盘？众生为棋？气运为线？
这是何等的气魄！这是何等的境界！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
用尽全身力气，才翻开第二页。
上面画着一幅阵图。
他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每一根线条都蕴含无穷变化。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
“万仙来朝之阵，虽具其形，未得其神，”
“勾连气运，错漏百出，”
“勉强可算阵道之基，孩童涂鸦之作也。”
万仙阵！
是通天教主引以为傲的万仙大阵！
孩童涂鸦？
噗！
闻仲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心血差点喷出。
又被他死死捂住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抬起头，骇然又狂热地看向帝辛，如同仰望神祇。
手里的册子，掉了。
他整个人再次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这一次，不是请罪。
是朝圣！
“大王！”
“大王啊！”
他哭了，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统帅，
此刻，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臣……臣错了！”
“臣错得离谱啊！”
他语无伦次，双手在地上乱抓，
最后又把那本册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大王！此物！此物从何而来！”
“这不是书！这不是书啊！”
“这是道！”
“是真正的大道之源！是阵道的终极奥义啊！”
帝辛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皱了皱眉。
“有那么夸张吗？”
“不就是本破书。”
这句话，让闻仲哭得更厉害了。
“大王！您不知道！”
“您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高高举起那本册子，状若疯魔。
“截教万仙大阵，在它面前，就是个笑话！”
“贫道钻研千年的阵法，在它面前，连入门都算不上！”
“贫道……贫道终于明白了！”
“贫道终于明白，大王您的布局，究竟有多深远了！”
比干在一旁看着，眼皮直跳。
又来了。
又一个被大王逼疯的。
闻仲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帝辛，
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喷出火来。
“大王！”
“您才是！”
“您才是真正的截教之主啊！”
“通天师尊他老人家，他不懂！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阵法！
什么是真正的大道！”
“他若是见了此书，亦要向您叩首！向您问道！”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让整个龙德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比干吓得差点跪下。
这话要是传到金鳌岛去，那还了得！
帝辛却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
“别在这拍马屁了，听得孤脑仁疼。”
他指了指那本书。
“能看懂就行。”
“拿去好好研究，别辜负了它。”
“孤还指望你练好了，
给咱们大商的军队，全都套上一层无敌BUFF呢。”
无敌……BUFF？
闻仲没听懂这个词。
但他听懂了帝辛的意思。
大王，竟然是想将这等无上大道，普及于军中！
这是何等的胸襟魄力！
他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属于截教弟子的骄傲，
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化为了对人皇的无限崇拜。
“臣！”
“遵旨！”
闻仲重重叩首，发出闷响。
“臣！愿即刻闭死关！”
“不悟此无上阵道，誓不出关！”
帝辛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
“比干。”
“臣在。”
“给太师安排个清静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打扰。”
“喏！”
闻仲紧紧抱着那本薄薄的册子。
他站起身，对着帝辛，
行了一个前所未闻的，古怪而又庄重的大礼。
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甚至忘了自己背上还背着荆条。
看着闻仲那狂热的背影，帝辛捏了捏眉心。
总算搞定一个。
这人皇，当得真累。
就在这时。
殿外，一名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惊慌与急切。
“报——”
“启禀大王！”
“冀州侯苏护，已在宫门外候旨！”
侍卫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
他的身后，又传来一句话。
“其女，苏妲己，随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