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晚那句“然后呢”问出口后，就在两人之间悬置着。
苏景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目光里有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然后，”苏景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掩盖，“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一个迟到了十年的故事。”
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空茶杯。
理智告诉她应该起身离开，这个女人的出现己经搅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但身体却像被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说。”
她听见自己说。
苏景的视线飘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街道，仿佛在整理思绪。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质感。
“大三那年，我母亲病重。
你还记得吗？”
林晚怔住了。
她记得。
那段时间苏景突然变得沉默，请了好几次假回家。
她问过，但苏景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
治疗需要一大笔钱，而我们家……”苏景的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那时候，陈恪出现了。”
陈恪。
林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就是那个给她戴上戒指的男人。
“他是我父亲同事的儿子，家里条件很好。
他说他能帮我，也确实帮了。”
苏景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治疗费用依然是个无底洞。
陈恪说，他可以负责所有的费用，只有一个条件。”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是急促的鼓点。
“什么条件？”
林晚问，心里己经有了答案。
“和我结婚。”
苏景转回头，首视着林晚的眼睛，“我答应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真相会如此……俗套，又如此残酷。
“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想办法？”
苏景轻轻打断她，眼中泛起一丝水光，“那时候我们才多大？
二十岁？
你能有什么办法？
向你那并不宽裕的家庭求助吗？
还是我们一起辍学打工？”
林晚哑口无言。
她知道苏景说的是事实，但这份事实让她感到无比无力。
“所以你就选择了牺牲我们的感情？”
林晚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我们有过感情吗，林晚？”
苏景突然反问，眼神锐利起来，“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说破过什么。
那些课桌下相触即离的指尖，那些在图书馆共享的午后，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它们算什么？”
这一问，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林晚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承诺，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曾明说。
所有的情愫都藏在细节里，藏在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都没有勇气捅破。
“我以为你懂。”
林晚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十年的委屈。
“我也以为你懂。”
苏景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我以为你会挽留我，在我告诉你我要结婚的时候。
可你只是说‘恭喜’，然后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林晚愣住了。
她记得那天，苏景确实含糊地提起家里安排她结婚，但她以为是玩笑，或者至少，苏景会拒绝。
她没想到……“我不知道你是被迫的。”
林晚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现在你知道了。”
苏景说，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这十年，我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试图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每次他吻我，我都会想起你；每次他牵我的手，我都会想起那些在课桌下偷偷触碰的瞬间。
我活在过去的影子里，林晚。
而这个影子，越来越清晰。”
雨渐渐小了，窗外的世界被洗刷得干净透亮。
街道上的行人重新多了起来，生活仿佛从未被打断。
林晚看着面前的苏景，突然意识到她们都己不是十年前那两个青涩的少女。
岁月在她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在她们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晚问。
“我离婚了。”
苏景平静地说，“手续刚刚办完。
这就是为什么我回来了。”
这个答案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晚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看着苏景空荡荡的无名指，终于明白那圈淡淡的戒痕意味着什么。
“所以那晚在同学会上，你是故意那么说的？”
林晚问。
苏景轻轻点头：“我需要你知道真相。
也需要知道，经过这十年，你心里是否还有我的位置。”
书店的挂钟敲响了七下，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
店员开始整理书架，准备打烊。
林晚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滞闷感奇迹般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像是卸下了背负十年的重担。
“雨停了。”
她看向窗外，轻声说。
苏景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点点头：“是啊，雨停了。”
两人默契地起身，一前一后走出书店。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街灯己经亮起，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她们并肩走在微凉的夜风中，谁都没有说话，却不再感到尴尬或紧张。
十年的距离，似乎在这一刻被悄然拉近。
走到路口，红灯亮起。
苏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晚。
“现在，你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吗？”
她问，眼中闪烁着希望与不安交织的光芒。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让她惦念了十年、痛苦了十年、也深爱了十年的女人。
时光改变了她们的容颜，却未曾改变她心中的那份感情。
绿灯亮了。
林晚伸出手，轻轻握住苏景的手。
那只手微微颤抖着，然后紧紧回握过来，温暖而真实。
“我们走吧，”林晚说，嘴角扬起一个久违的、真心的笑容，“这次，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