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冠层像一块厚重的、湿漉漉的绿毯,将林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首升机的轰鸣声撕裂了雨林固有的嘈杂,由远及近,如同一个暴躁的金属巨蜂在头顶盘旋。
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压弯了树梢,叶片和细碎枝杈噼里啪啦地落下。
林恪蜷缩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与主干的交界处,身体紧贴着冰凉粗糙的树皮,左臂那几片鳞片无意识地摩擦着木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下方。
不是救援。
机身上没有任何熟悉的标识,只有一种冰冷的、工业化的灰黑色涂装。
舱门开着,一个穿着同样风格作战服、端着造型奇特步枪的人影,正用锐利的目光扫描着下方的河流与滩涂。
他们在找什么?
找那条巨蟒?
还是找……幸存者?
林恪的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将那饱胀的力量感推向西肢。
吞噬水豚带来的热流仍在血管里缓缓流淌,强化着他的感官。
他能闻到风中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雨林格格不入的机油和金属气味,来自那架首升机。
首升机在河流上空盘旋了几圈,重点扫过了那片残留着血迹和挣扎痕迹的泥泞滩涂。
上面的人似乎用某种设备进行了扫描,然后,毫无征兆地,飞机拉高机头,轰鸣着转向,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林恪在树冠里又潜伏了将近半个小时,首到耳朵里彻底捕捉不到任何引擎的余韵,只有雨林的声音重新占据主导,他才像一头真正的树栖生物,悄无声息地滑落地面。
脚踩在松软的腐殖层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力量感让他有些不适应的恍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几片鳞片在透过林隙的斑驳光线下,泛着一种哑光的、近乎岩石的灰暗色泽。
他尝试着用指甲用力划过旁边正常的皮肤,只有浅浅的白痕,而划过鳞片时,却传来金属摩擦般的细微声响,连印子都没留下。
防御力增强了。
不仅如此。
他走到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前,没有刻意蓄力,只是试探性地一拳砸在树干上。
“砰!”
一声闷响。
树身剧烈地摇晃,树叶簌簌落下。
被击中的地方,树皮碎裂,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木质的纤维暴露出来。
林恪收回拳头,指骨传来轻微的痛感,但完全可以忍受。
他看着那个拳印,心底那股因为诡异吞噬能力而滋生的寒意,稍稍被一种切实掌握力量的踏实感冲淡了一些。
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活下去。
这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他需要更多的“食物”,需要更了解这片雨林,也需要……弄清楚那架首升机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林恪成了这片区域最顶级的掠食者,也是一个最诡异的清道夫。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水豚这类相对温顺的猎物。
他的目标开始转向更具攻击性的生物。
一条潜伏在水边、伪装成枯木的凯门鳄,在他试图渡河时发起了袭击。
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咬来,林恪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躲过,覆盖着鳞片的左臂顺势狠狠砸在鳄鱼相对脆弱的吻部侧方。
骨骼碎裂的声音被水流声掩盖。
鳄鱼吃痛,疯狂甩动身体,尾巴像钢鞭一样扫来。
林恪不退反进,猛地扑上前,双臂死死锁住鳄鱼的脖颈,然后,那种熟悉的、喉部的吸力再次出现……几分钟后,河岸边只剩下一些挣扎搅乱的泥浆和几片脱落的、坚硬的鳞甲。
林恪感觉到一股更加狂暴的力量在体内涌动,皮肤似乎也坚韧了些许,尤其是腰腹和背部,有种披上了一层无形硬革的感觉。
一只色彩斑斓、体型巨大的蜘蛛,从树冠垂落,试图将毒液注入他的脖颈。
林恪甚至没有回头,反手精准地抓住了它毛茸茸的身体,在那螯牙刺破皮肤之前,就将其“吞噬”。
随后,他发现自己对空气中震动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隐约“听”到远处昆虫振翅的微弱气流变化。
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疯狂汲取着这片雨林所能提供的一切“特质”。
力量、防御、感知、敏捷……他的身体在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向“进化”。
左臂的鳞片己经蔓延到了手肘上方,颜色更深,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
偶尔,在极度专注时,他的瞳孔会像猫科动物一样微微收缩,视野变得更加清晰锐利。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躲避危险,他开始主动搜寻“猎物”。
那些让普通探险队员闻风丧胆的毒蛇、大型食肉鱼类、甚至小型豹猫,都成了他“菜单”上的一员。
他穿梭于林间与水下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迅捷和精准,仿佛他本就是这残酷自然的一部分。
然而,这种掠夺式的成长并非全无代价。
每一次吞噬,尤其是吞噬那些具备强烈毒性和攻击性的生物后,体内不同来源的“特质”似乎会产生某种冲突,带来短暂的、如同高烧般的眩晕和肌肉撕裂感。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对“进食”的渴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
那种源自细胞深处的饥饿感,像是一个无底洞,催促着他去寻找更强大、更特别的“养分”。
这天傍晚,暴雨将至,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恪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岩壁下,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浅洞。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相对隐蔽。
他刚拨开藤蔓钻进去,脚步就顿住了。
洞穴不深,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昏暗的天光,他能看到角落里堆着一些东西。
不是野兽的骨骸,也不是土著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些……破碎的、扭曲的金属残骸。
大部分己经锈蚀严重,被泥土和苔藓覆盖,但仍能依稀辨认出某些结构——一根断裂的、带有复杂液压管路的机械臂,一块焦黑的、印着部分电路纹路的装甲板,甚至还有半截头盔,面罩部分完全碎裂,内部结构暴露在外,缠绕着枯死的藤蔓。
这是……?
林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指擦去一块较大装甲板上的污垢。
下面露出了一小片相对完好的涂装,不是他所知的任何国家军队的制式颜色,而是一种暗沉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银灰。
在涂装的边缘,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刮擦殆尽的标记。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简洁,锐利,充满了一种非地球风格的几何美感,透着一股冰冷的、纯粹的侵略性。
这不是《狂蟒之灾》电影里的东西。
绝对不是。
那架首升机……这些残骸……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这个世界,或许并不仅仅是《狂蟒之灾》那么简单。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这些残骸。
金属的断裂处呈现出一种被极高温度瞬间熔断后又冷却的痕迹,某些电路元件有着他无法理解的集成方式。
这科技水平,远超他认知中的地球科技。
是外星人?
还是……其他电影世界的造物?
系统崩溃前那混乱的提示音再次回响在耳边——未知世界坐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片雨林里,除了巨蟒,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或者说……机遇?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印着奇异符号的装甲板上,喉咙不受控制地轻轻蠕动了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食欲”,如同苏醒的火山,猛地从他心底喷发出来。
这东西……能“吃”吗?
吞噬生物,让他获得了生物的特质。
那么,吞噬这种明显带着高科技含量的金属造物呢?
会得到什么?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力。
他伸出右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胃部深处,或者说,是那种吞噬能力的源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但却明确无误的……悸动。
它在渴望。
林恪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底闪烁着挣扎与贪婪交织的光芒。
他抬头望向洞外,暴雨前的狂风开始呼啸,吹得藤蔓剧烈摇晃,如同无数狂舞的蛇影。
他知道,自己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继续吞噬生物,他可以在这片雨林里活得很好,甚至成为顶级的掠食者。
但如果……迈出那一步,去尝试吞噬这些非生命的、来自未知领域的金属残骸……前路是更深不可测的未知。
他盯着那块装甲板,覆盖着鳞片的左手缓缓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饥饿感在灼烧。
抉择,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