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审讯了49天,因为所有死者都认识我。第50天,他们沉默地释放了我。第二天,
主审警官“***”了。我的手机屏幕亮起:游戏开始。第四十九天。
审讯室的灯光是一种惨淡的、能把人眼底最后一点水分也烤干的惨白。空气凝滞,
混杂着旧纸张、廉价消毒液,还有无数个被困在此地的人留下的、无声的焦虑。
李明坐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觉得自己的关节都快要和这椅子绑在一起了。门开了,
带进一丝微弱的气流。杨锐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熨帖的制服,肩章挺括,
只是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泼上去的墨。他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丢在桌上,
发出不算响却足够清晰的“啪”声,然后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猎手的节奏感。“李明。”杨锐开口,
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第四十九天了。”李明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手腕上被金属扶手硌出的红痕已经变成了淡淡的印记。杨锐也不期待他回答,
自顾自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现场照片和简短的报告。“王海,张薇,赵强,
刘芳……”他念着名字,每念一个,就用手指将对应的照片推到李明面前。坠楼的,
遭遇意外的,突发疾病的,每一个现场都指向清晰的意外或是不留痕迹的悬案。“看看吧,
”杨锐的手指敲打着照片边缘,“王海,你的前同事。张薇,你曾参与过她负责的项目。
赵强,和你住在同一栋公寓楼。刘芳,你常去那家便利店的前店员。”他顿了顿,
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得像要撬开李明的头骨,“告诉我,李明,
为什么这些不幸离世的人,
都和你的人生有过或近或远的交集?嗯?”李明的视线从那些无声诉说着终结的照片上掠过,
最后落在杨锐脸上。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有些空洞。“杨警官,”他的声音干燥,
“城市有千万人,每天都有相遇和别离。有交集,是概率问题。”“交集不奇怪。
”杨锐紧盯着他,“奇怪的是,有交集的人接连死去。频率不高,但每一次,
现场都干净得像被风吹过。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没有有效的目击证人,
没有指向任何明确嫌疑人的线索。所有的意外都合乎逻辑,所有的谜案都找不到线头。
而唯一的交汇点,就是你,李明。你像一块磁石,把这些分散的铁屑都吸引了过来。
”“证据呢?”李明问,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杨锐的腮帮子细微地鼓动了一下。他吸了口气,
又缓缓吐出。“我们会找到的。时间问题。”李明忽然牵了牵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
只是面部肌肉一个极其短暂的、近乎怪异的抽动。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
拿起桌上那支记录用的黑色签字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笔录纸上方。
杨锐和旁边的记录员都看着他的手。笔尖落下。黑色的线条在纸上流畅地滑动,
勾勒出一个简略的、歪着脖子、吐着舌头、被绳索吊着的小人。下面还有一个踢翻的凳子。
画完,他随手把笔一丢。笔在桌上滚了半圈,停住。他抬起眼,
再次看向杨锐:“证据呢?”记录员的呼吸一滞。杨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纸上那个充满嘲弄的图案,又猛地抬眼看向李明。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默在审讯室里膨胀。最终,杨锐几乎是咬着牙,
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收队。”第四十九天的审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落幕。
铁门在李明身后关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第五十天。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李明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悬置的状态。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杨锐,是两名表情刻板的陌生警员。
“李明,手续办完了,你可以走了。”手铐被解开,金属的冰冷触感消失。“证据不足,
强制措施到期。”没有多余的话。签字,按指印,领取个人物品。手机因为没电,
屏幕是黑的。他把它塞进口袋。走出市局大门,午后的阳光如同实质的拳头,
猛地砸在他的视网膜上。他下意识地闭眼偏头,眼眶因突如其来的强光而酸涩。
喧哗的声浪——车流、人声、遥远的鸣笛——瞬间将他淹没。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才迈开脚步,融入街上流动的人群。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不算干净的窗户,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李明住在城郊一个普通的单间公寓里,陈设简单,近乎寡淡。他刚起床,
正在厨房用小锅烧水。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开着,
早间新闻的女主播用平稳的语调播报着:“.……本台刚收到的消息,
我市刑侦支队警官杨锐,于昨日夜间被发现在其住所内身亡。经初步勘查,
现场符合……符合***特征,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杨锐警官生前参与侦办多起重要案件·……”屏幕上出现了杨锐穿着警服的证件照,
表情严肃。接着是某居民楼外拉起的警戒线画面。李明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
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停留了几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惋惜,
也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继续将沸水倒入桌上的玻璃杯,
冲开里面速溶咖啡的粉末。热气袅袅升起。他坐在窗边,小口喝着咖啡。阳光照在他身上,
暖融融的。就在这时,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没有来电显示,
没有应用通知。屏幕中央,只有一行白色的文字,衬着纯黑的背景:游戏开始。
字体标准,冰冷,不带任何感***彩。李明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他的视线落在那行字上,
瞳孔有瞬间的微缩。然后,他放下杯子,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
信息没有消失,也没有触发任何回复界面。他摩挲着手机光滑的边缘,
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像深水下的鱼,
一闪而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已经开始忙碌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
构成一幅与他无关的、充满生机的图景。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杯中的咖啡彻底凉透。
然后,他转身回到桌旁,拿起手机,再次看了一眼那条信息。游戏开始。
窗外的城市噪音持续传来,如同永恒的底噪。他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
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确认。最终,他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
扣在了桌面上。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一切,才刚刚拉开帷幕。
李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塑料外壳与木桌面接触,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厨房水槽前,
将杯中冷掉的咖啡残液慢慢倒掉。褐色液体沿着白色陶瓷壁滑下,形成一道短暂的痕迹,
随即被水流冲散。他拧开水龙头,冲洗杯子,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步骤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水声停止。他擦干手,回到客厅中央,站定。
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
墙壁是素白的,没有任何装饰。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点,
缺乏任何能称之为“个人印记”的东西。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桌面,那部屏幕朝下的手机上。
游戏开始。那三个字像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他没有立刻去碰手机。
而是走到窗边,再次望向楼下。阳光更盛了些,街道上车流明显密集起来,
鸣笛声、引擎声混杂在一起。
地跑向停在一旁的电动车:几个老人提着菜篮子慢悠悠地走过:对面的商铺正在拉起卷帘门,
发出哗啦啦的噪音。一切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但他的世界,从屏幕亮起的那一刻,
已经不同了。他回到桌边,坐下。伸出手,将手机翻转过来。屏幕是暗的。他用指尖轻触,
屏幕亮起,那行字依旧停留在中央,黑色的背景,白色的文字,没有任何变化。
他尝试滑动屏幕,没有反应。按下电源键,屏幕熄灭,再按,亮起,信息依旧顽固地存在。
它像是一个植入了系统底层的弹窗,无法关闭,无法忽略。他放下手机,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里惨白的灯光:纸上那个他自己画下的、歪扭的吊死小人;还有·…更久远的一些模糊片段,
嘈杂的人声,混乱的场景,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漠然的脸……他猛地睁开眼,
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那些画面戛然而止。他重新坐直,目光落在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