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全是被一阵钻心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给弄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昏暗的泥坯屋顶,几缕阳光从茅草缝隙中透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和劣质草药的气息,蛮横地钻进他的鼻腔。
“水…”他下意识地***出声,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二狗哥!
你醒了!
太好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紧接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穿着破烂麻布衣的少年,端着一个破口的陶碗凑了过来,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碗里浑浊的凉水喂到他嘴边。
王安全贪婪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灼烧感,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不是应该在…工地的值班室里吗?
那场暴雨…那道诡异的紫色闪电…还有…大量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王二狗,十六岁,黑石矿场的一名矿工。
练气二层修为,三天前在七号矿洞作业时遭遇塌方,被埋其中,重伤濒死…黑石矿场…修仙…灵石…青岚宗…他,王安全,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工地安全员,因为不肯在安全验收报告上签字,得罪了项目经理的亲戚,被找了个由头降职扣奖金,在值班室借酒浇愁时,被雷劈了…然后,穿越了?!
“我…操…”王安全,或者说现在的王二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表达着内心的崩溃。
“二狗哥,你说啥?”
少年没听清,但看他脸色极差,连忙安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都昏迷三天了,我们都以为你…呸呸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安全,不,王二狗(下文统称王安全)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着西周。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大通铺,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土炕,硬得硌人。
除了身边的少年,炕上还或坐或躺着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汉子,眼神麻木,对他醒来也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
记忆告诉他,这里是黑石矿场矿工的集体宿舍,而身边的少年叫小石头,是原主在矿场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铛——铛——铛——”沉闷而刺耳的钟声在外面响起。
“上工了!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磨磨蹭蹭的,今天都不想吃饭了是吗?”
一个粗鲁暴躁的吼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皮鞭抽打在空气中的炸响。
宿舍里的矿工们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玩偶,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跳下土炕,低着头,鱼贯向外走去。
小石头也慌忙扶起王安全:“二狗哥,快,赵监工来了,去晚了要挨鞭子的!”
王安全被小石头半搀半拖着走出低矮的茅屋。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放眼望去,这是一片位于荒凉山谷中的巨大矿场,西周是光秃秃的、呈现出不健康黑褐色的山壁。
山壁上开凿出了数十个黑黢黢的矿洞入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矿工们,在少数几个手持皮鞭、神色倨傲的监工驱赶下,像蚂蚁一样涌入那些矿洞。
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汗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前世干了十几年安全工作的王安全,职业病几乎瞬间发作。
这鬼地方,在他眼里简首就是一座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支护结构不合理!
通风明显不足!
作业面过于拥挤!
没有任何安全警示标识!
工人连最基本的防护装备都没有!
这要是在他以前的工地,早就被安监部门勒令停工整顿八百回了!
一股强烈的、想要整顿这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
但随即,前世最后那段被排挤、被降职、被当成替罪羊的憋屈记忆,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刚燃起的一点火星。
“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
认真?
负责?
图什么?
前世兢兢业业十五年,换来的是什么?
是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是领导的甩锅同事的排挤,是最后那封冰冷的《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虽然开局烂得离谱,但好歹是传说中的修仙世界,长生不老、飞天遁地他不香吗?
为什么还要去操那份闲心?
摆烂!
必须摆烂!
彻底地摆烂!
“王二狗!”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穿着青色监工服,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提着鞭子走到了他面前,眼神凶狠地上下打量着他。
这就是矿场一霸,监工赵虎。
“听说你醒了?
命挺硬啊!”
赵虎皮笑肉不笑,“既然没死,那就赶紧给老子下矿干活!
躺了三天,这个月的灵石份额还想不想完成了?”
王安全(王二狗)立刻摆出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多半是饿的)地说:“监…监工大人,我…我这浑身疼得厉害,头也晕,怕是…怕是中暑了,能不能…再休息半天?”
“中暑?”
赵虎嗤笑一声,鞭子“啪”地一声抽在王安全脚边的土地上,溅起的碎石打在他小腿上,生疼。
“王二狗,跟老子玩这套?
装病偷懒?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真的躺回去!”
看着那油光发亮、沾着不明污渍的皮鞭,王安全心里骂娘,脸上却挤出更加谄媚和痛苦的表情:“不敢不敢,监工大人,我是真的…哎呦…”他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小石头赶紧在一旁帮腔:“监工大人,二狗哥他真的伤得很重,昨天还吐血了呢…”赵虎狐疑地看了看王安全那确实不太像装出来的虚弱样子,又看了看排队进入矿洞的矿工己经差不多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妈的,晦气!
今天算你走运!
小石头,你扶他去那边坐着!
其他人,都给老子快点!”
王安全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上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多谢监工大人,多谢监工大人…”他被小石头搀扶到矿洞入口附近一块相对阴凉的大石头旁坐下。
看着矿工们如同牲口一样被赶进那些危险的矿洞,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矿镐敲击声和监工的呵骂声,王安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找个地方再睡个回笼觉。
“二狗哥,你刚才可真险…”小石头心有余悸地小声说。
“怕什么,”王安全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眯着眼看着天空那轮比地球太阳略大、偶尔会闪过一丝紫芒的“太阳”,“小石头啊,哥今天教你个道理。”
“啥道理?”
“干活越卖力,死得越快。”
王安全慢悠悠地说,“你看那些拼命挖矿的,有几个活得长的?
咱们啊,能偷懒就偷懒,能省力就省力,保住小命最重要。”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不完成份额,没饭吃啊…饭少吃一顿饿不死,”王安全老神在在,“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不再理会陷入思考的小石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这个黑石矿场是青岚宗下属的产业,矿工基本都是练气初期的外门弟子或者杂役,挖出来的灵石大部分要上缴宗门,自己只能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用于修炼。
原主王二狗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十六岁,练气二层,杂灵根,天赋差得离谱,在矿场干了两年,攒下的灵石还不够买一瓶最基础的聚气丹。
这次受伤,更是耗光了他原本就不多的积蓄去买草药。
“修仙…听起来牛逼,底层不还是牛马?”
王安全撇撇嘴,“不行,得想办法脱离这个鬼地方,找个安全又清闲的差事…”他的目标是——矿场仓库管理员!
听说那活儿不用下矿,每天就登记一下物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简首是矿场里的天堂岗位。
至于怎么实现?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继续装病。
反正让他像原主那样拼命,是不可能的。
时间在王安全的摸鱼和小石头的偶尔搭话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突然,从他们旁边的三号矿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紧接着,是岩石碎裂坍塌的轰鸣,以及无数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和哭喊!
“塌方了!
三号洞塌了!”
“快跑啊!”
“救命!
我被压住了!”
矿场瞬间乱成一团!
靠近三号洞口的其他矿工惊恐万分地向外奔逃,监工们也都脸色大变,大声呼喝着试图维持秩序,却根本无人敢靠近还在簌簌掉落的洞口。
王安全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朝着远离矿洞的方向退了几步。
安全第一,远离事故现场!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二狗哥!
是三号洞!
李大叔他们还在里面!”
小石头吓得脸色惨白,带着哭腔喊道。
王安全面无表情。
李大叔?
记忆中好像是原主的一个远房亲戚,对原主还算照顾。
但那又怎样?
他现在自身难保。
混乱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监工赵虎,正一边气急败坏地指挥着几个手下,一边自己却悄悄往更安全的地方退去。
典型的领导做派。
王安全心里鄙夷。
然而,就在他准备彻底远离这是非之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被慌乱人群撞倒、眼看就要被踩踏的身影——正是小石头!
这傻小子,光顾着看三号洞的方向,没注意身后涌来的人流。
“妈的!”
王安全低声骂了一句。
身体的动作快过了思考。
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那只踩向小石头后背的脚落下之前,一把将少年从地上拽了起来,用力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不要命了?!”
王安全对着惊魂未定的小石头低吼。
“二…二狗哥…”小石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安全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混乱景象,听着矿洞深处隐约传来的绝望呼救,内心复杂。
他明明只想摆烂,为什么麻烦总要找上门?
他死死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专业的安全评估眼光快速扫视现场。
洞口结构不稳定,二次坍塌风险极高…救援通道被堵塞…缺乏大型机械和专业救援工具…监工指挥混乱,救援效率低下…结论:盲目进去救人,等于送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负罪感,拉着小石头,头也不回地向着宿舍区走去。
“二狗哥,我们…我们不帮忙吗?”
小石头小声问。
“帮什么忙?
送死吗?”
王安全冷冷地说,“记住,在这种地方,保住自己的命,就是对别人最大的负责。”
他这话既是对小石头说,也是对自己说。
回到那片低矮破旧的宿舍区,还能隐约听到矿场方向的骚动。
王安全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力量…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在这种世界,连摆烂的资格都没有。
遇到危险,只能像今天这样,无力地逃离。
可是修炼…想想就累。
而且原主这天赋,修炼了也是白搭。
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在底层挣扎,朝不保夕地混吃等死?
就在他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时,一个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深处,若有若无地响了一下:检测到宿主…安全准则…契合度…%…滋滋…系统…能量不足…激活…延后…“嗯?”
王安全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西周。
茅屋里除了他和还在抽噎的小石头,再无他人。
刚才那声音,是幻听吗?
他凝神细听,却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
“看来是太累,出现幻觉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重新瘫倒在土炕上。
先睡一觉吧,也许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而在矿场另一端,一个无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里,新任监工赵千机,把玩着手中一枚不断闪烁着微光的玉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趣…这次的‘变数’,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王二狗…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