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背靠着那株垂柳,闭着眼,呼吸缓慢而沉重。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去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神域。
他知道他在哪儿——这片被所有人嘲笑的干裂土地,是他此刻唯一的容身之所。
耳边还残留着人群的哄笑,李浩骑在巨龙上俯视他的眼神像烙铁一样烫在记忆里。
他攥了攥拳,指节发白,却又缓缓松开。
争辩没用,愤怒也没用。
这个世界只认力量,而他的神域,连一株像样的植物都养不活。
风轻轻吹过,柳枝晃了晃。
不是那种随意摇曳的摆动,而是……有节奏地轻拂,像是谁在用指尖抚过他的发梢。
他猛地睁眼,抬头看向那株柳树。
万千细条随风轻舞,忽然泛起一层极淡的辉光,如同星尘流转,在灰蒙的天色下一闪即逝。
光芒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怔住了。
刚才那一瞬,是幻觉吗?
还是因为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
他盯着那根低垂的枝条,心跳不知为何慢了下来。
空气干燥,土地龟裂,菜苗歪斜——一切都没变。
可就在那一刹那,胸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仿佛被什么轻轻撬开了一道缝。
他伸出手,指尖迟疑地触向那根还在微微颤动的柳枝。
就在接触的瞬间,枝条竟轻轻蜷曲了一下,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回握住了他。
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不炽烈,也不张扬,却稳稳地落进心口,像冬日里一杯温热的水,无声无息地化开了冰层。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甚至连一句言语都没有。
但林逸清楚地“听”到了——你并不孤单。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眼眶微微发热,却没有流泪。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棵树,在回应他。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这片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菜地里,会有一株能与他产生共鸣的树。
但他知道,这一刻,他不再是独自面对这片荒芜的人。
他慢慢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股暖意还在,像一枚埋进皮肤里的种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环顾西周:枯井旁的木棚歪斜欲倒,泥土干得裂成蛛网,几株青菜耷拉着叶子,连杂草都长得稀稀拉拉。
可这一次,他不再觉得它们毫无价值。
他走到田埂边,蹲下身,伸手拨开一株豌豆苗周围的碎石和杂草。
那苗子瘦弱得几乎撑不起两片嫩叶,茎秆微微弯曲,却仍倔强地朝着天空探出一点头。
“你还活着。”
他低声说,“那就别放弃。”
他又转向另一侧,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苞藏在阴影里,花瓣紧闭,却比刚才鼓胀了些许。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它一眼,像是在点头打招呼。
最后,他回头望向那株垂柳。
“谢谢你。”
他说得很认真,“我听见了。”
柳枝轻轻一晃,微光再度浮现,短促而温柔,像一声无声的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依旧干涩,可呼吸却顺畅了许多。
他不再想着离开,也不再问自己“这有什么用”。
问题己经变了——不是“我能靠它做什么”,而是“我要怎么让它变得更好”。
他走向角落那口枯井,掀开布满灰尘的井盖。
井底漆黑,不见一滴水。
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内壁,指尖蹭到一层潮湿的苔痕。
还有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片菜地,从豌豆苗到小花苞,从海带般的根须到雾气萦绕的蘑菇丛。
它们都在,安静地活着,哪怕没人看好。
“那就一起试试看吧。”
他说。
他转身走向木棚,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棚子底下堆着几件旧农具: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一只豁了口的木桶,还有一卷早己干瘪的麻绳。
他弯腰捡起木桶,拍掉灰尘,拎在手里试了试重量。
然后他走向井边,将桶系上井绳,慢慢放下去。
绳索摩擦着井沿,发出沙哑的声响。
桶底触到井底时,传来一声闷响。
他停顿片刻,开始往上拉。
第一桶提上来,只有半桶浑浊的泥水。
他没皱眉,也没抱怨,只是把水倒在离柳树最近的一块干土上。
泥水流散,迅速被吸干,土壤颜色稍稍加深了一点。
他又放下桶,继续打第二桶。
水依旧浑浊,量也不多。
但他不急。
一桶,两桶,三桶……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手臂渐渐发酸,额角渗出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
当他第五次把水倒下时,那片土地终于有了反应——湿润的痕迹在阳光下泛出微光,一道细微的裂缝中,似乎有嫩芽正悄悄顶破土层。
他停下动作,静静看着。
就在这时,柳树最末端的一根枝条轻轻颤了一下,一片新叶舒展,叶尖悬着一颗露珠般的东西。
那不是水,而是一枚模糊的彩色轮廓,像是某种符号,又像是文字,静静地浮在叶间,无人察觉。
林逸拎着木桶,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片开始苏醒的土地。
他抬起手,抹了把汗,嘴角微微扬起。
下一桶水,他准备加点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