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的腥甜像带刺的针,扎得林黛玉猛地睁开眼。
帐顶是熟悉的月白软罗烟,绣着几枝疏淡的竹影,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得苦艾香——这不是地府的阴冷,是她住了五年的潇湘馆。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素色锦被的纹理,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心头发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姑娘醒了?”
帐外传来紫鹃带着哭腔的声音,跟着是轻手轻脚掀帐的动静。
林黛玉抬眼望去,见紫鹃穿着葱绿绫袄,眼眶通红,手里还端着个描金药碗,热气氤氲里,是她喝了无数次的止咳汤药。
“紫鹃......”她想开口,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紫鹃忙放下药碗,扶她坐起身,又往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姑娘可醒了!
前儿个您淋了点雨就发热咳嗽,昏睡两天两夜,老太太和宝玉少爷都快急坏了。”
淋雨?
咳嗽?
林黛玉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零碎的记忆涌上来——前世她就是这样,秋日里为了葬那满地残荷,在沁芳闸桥边淋了雨,从此咳疾缠绵,首到最后咳血而亡。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闭眼前,看到的是宝玉穿着僧衣远去的背影,听到的是荣国府抄家时的哭喊声......“现在是......哪一年?”
她攥紧紫鹃的手,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得颤抖。
紫鹃愣了愣,以为她是烧糊涂了:“姑娘您忘了?
今年是元春娘娘晋封贤德妃的第三年啊。
前儿老太太还说,等您身子好些,就去大观园里赏桂花呢。”
元春未失势,大观园还在,宝玉......还没出家。
林黛玉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虽带着病气,却没有前世后期的枯瘦,指甲盖里也没有洗不掉的药渍。
这是她十五岁的手,是一切悲剧还没酿成的时候!
“我的母亲.....贾敏夫人,”她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她......去世多少年了?”
“七年了呀。”
紫鹃的声音更低了,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想夫人了?”
七年。
林黛玉闭上眼,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砸在手背上。
前世她总怨母亲走得早,让自己在荣国府寄人篱下,看尽脸色;可首到临死前她才知道,母亲留下的嫁妆,早被荣国府的管事们以“暂存”的名义挪用,连她日常吃的燕窝,都被柳嫂子克扣大半。
若母亲还在,若自己早懂这些人心鬼蜮,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姑娘,您别伤心,”紫鹃见她落泪,急得首劝,“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您醒了,让厨房给您做些清淡的粥来?”
“别去。”
林黛玉猛地睁开眼,擦掉眼泪,眼神里多了分从前没有的清明,“先别告诉任何人,我......还有些晕,想在歇歇。”
帐子重新落下,潇湘馆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竹影晃动的声音。
林黛玉靠在软枕上,缓缓平复呼吸。
前世的痛苦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子里——王夫人的冷淡,王熙凤的算计,贾母看似慈爱下的权衡,还有宝玉那句“你放心”背后的无能为力......以及那些蛀空荣国府的硕鼠:账房赖二虚报采买,田庄庄头私吞租子,连厨房的柳嫂子都敢克扣她的份例。
她抬手摸向枕边,那里本该放着她平日里写诗的绢帕。
指尖触到冰凉的丝绢时,她猛地攥紧——这一世,她不要再做那个只会葬花流泪的林妹妹。
荣国府的***,她要查;母亲留下的东西,她要拿回来;宝玉的命运,她要改;还有她自己的命,更要牢牢握在手里。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雪雁端着水盆经过。
林黛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重新闭上眼睛,只留一丝清明听着外面的动静。
重生这一局,她不能输。